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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是她太过敏锐而疑神疑鬼?还是真有其事?

  几日来,明熙公主时常感到有道灼热视线紧跟着自己,尤其是入了夜,她尚未入眠时,这种感觉更是深刻,而此时不过天刚黑……

  她停下解衣钮的手。

  回到坤宁宫中,她第一件想做的事是洗个热水澡,挥走跟前跟后的小双,打算独自入浴时,如蛆附身的战栗感又来了!

  其实,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明熙公主不愿去证实。亲口向母后承诺了不再见他,她自然不希望他出现在她的眼前。

  不希望吗?

  她可期待了。可是,期待归期待,誓言还是得遵守,怪的是,他像是懂得她的心意,竟然忍着没唤她、忍着不现身,只一连好几天躲在暗处,像个贼一样……

  他本来就是贼嘛!明熙公主忍笑,跟着皱眉。

  局面令她为难。

  要她假装不知他的存在,脱衣服下水去?那岂不白白便宜了那臭贼?

  但……说不定能吓得他落荒而逃,也就不必见他的面了……

  只是……若吓得他从梁下掉下来,可怎么办?

  说不定……他是个君子,会闭上眼回避……

  也有可能……他……

  到底他是想怎样?

  揣摩了几种可能,但都不得其要,真想直接吼他一声。几日隐忍下来,明熙公主已积了满腹怨言。自上回飘香苑不欢而散,他们有多日不见了,该说的话、该面对面的解释,虽因为母后的死,她不曾向他索讨,但他既然来了,又何以藏在暗处,缩着头避不见面?虽然她不该逼他现身,但……

  哼!想看就看吧!就怕他不敢看!

  衣棠窸窸簌簌地落地,在她的脚边围了个圈。随着层层衣衫褪去,身躯渐受寒气侵袭,她不禁打个哆嗦,偏不巧,上头适时传来一声细微得几近难以察觉的抽气,惊得她全身上下通红一片,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火速烧成一团烟雾,连灰屑也摸不着。

  余着亵衣蔽体,明熙公主羞得不敢再脱。

  水气氨氯间,只见一双圆润修长的玉腿,迅速跨出成圈的衣里,往浴池里“扑通”跳下,暂时将一切胆大妄为的苦果,沈入池水深处。

  没反应!

  明熙公主暂时松了口气,立刻又浮起一股矛盾的失望。

  娇躯密密隐于水中,仅颈子以上浮出水面。水波自她颈间泛开一圈圈的挞漪,巧妙地模糊了水面下活色生香的美景。

  她听不见那声藏于他内心的叹息。

  浸了曹蒲和甘菊类药草的池水,缓缓滋润她滑腻的肌肤,是许久不曾享受的,明熙公主却很难如同以往尽兴。总觉得周身上下尽是他的窥视视线,紧紧黏着她不肯放开,她若乱动,那双滴溜溜的贼眼不知会看去她多少春光……

  还是,他根本无动于衷?

  明熙公主动也不敢动地泡在池水中,脑海里演练了无数种他的反应,随着时间的流泄,患得患失的心情为之起伏。

  ……她开始后悔了!

  干嘛把自己逼入这窘境?现下该如何?怎么起身好?

  混沌的脑子一片迷悯,趋于空白。恍惚间,愈浸愈热的身子像要蒸融一般,眼前景物渐渐化为轻烟,她的眼皮也愈来愈沉重……

  “公主醒得真早,奴婢才刚打了水呢!”

  明熙公主揉揉额角,打个呵欠,任由小双伺候自己更衣。

  手上忙着,心中亦是不闲,小双将琢磨一晚的疑问提出。

  “公主……”

  “嗯?”

  “奴婢斗胆请问公主,昨晚何时就寝?”小双语气带着不安。

  “嘎?”明熙公主呵欠打到一半,嘴巴忘了合拢。

  对啊!昨晚她几时上床的?

  正自想着,小双无预警地抽抽噎噎哭将起来。

  “如果奴婢有伺候不周之处,请公主直接责罚!”小双愈说愈恐惧,索性跪下磕头,“只要能留在公主身边,公主怎么打、怎么骂都行,求公主就是别撤掉奴婢!”

  明熙公主一头雾水地拉她起身,“你是怎么啦?你伺候得很周到,本宫几时说要撒掉你?”

  “真的?”小双惊喜地间,垂泪的两眼发亮,瞬间又愁云重重。“那公主昨晚怎不声不响,不肯使唤奴婢了?”

  “啊?”

  “公主连头发都擦干了,睡服也是自己换的,是不是不满意奴婢伺候,便自己动手了?”守在门外的小双没见公主使唤别的宫女,便以为公主自理的。

  如果至方才为止还有那么点初醒的迷糊,这一刻,明熙公主可完全清醒了。

  她冒着汗,牵扯脉络

  “昨晚不是你帮我理干头的?”她吸气。

  “奴婢不敢居功……”小双遗憾道。

  “昨晚也不是你帮我换的衣服?”她牙齿打颤。

  “奴婢有亏职守……”小双惭愧道。

  “昨晚……昨晚……更不是你将本宫扛上床睡的?”她寒毛直竖。

  “奴婢要是有这荣幸伺候公主,就算扛不动,也会使尽力气扛!”小双只顾掏出赤胆忠心,完全没怀疑公主何需人扛。她以为公主是在试探她的忠诚。

  明熙公主怀着一丝希望回过身去,顿了顿又鼓起勇气,拨开胸口层层衣襟,往里瞧了一眼,马上绝望——

  完了……完了……丢脸丢大了!

  连肚兜都换了……

  她好想哭!

  “别躲了,下来吧!”明熙公主扶着额头,有气无力地命今。

  晚膳吃过,她也没敢洗澡,便坐在坤宁宫中等待,直至初更已过,那毛骨栗然的窥视感又来,她反而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好好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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