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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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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经历那场惊心动魄的表白之后,他们谁也不再开口提起分开的事,仿佛默契了然于心。午夜,他们紧密相拥;白昼,他们相对无声,眼神交换了彼此的痛楚与无能为力,于是他们终于闭上了嘴,试图封印起所有的无奈,至少在这几天是这样的。然而他比谁都更清楚伤口只是暂时结了痂,若一不小心触碰,仍有可能突流鲜血。 他不允许这样,夏生已是他的人,没有退路了,如今再要理清心中复杂的情绪究竟是同情或是爱意都早就为时已晚,他若不马上、立刻采取行动,也许沈怡就要毫不容情地逼迫施压下来了。他虽可以视若无睹,然夏生却不行,脆弱而易感的心让她时时刻刻都处于溃决边缘,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夏生竟该死地随时都做好离开他身边的准备,仿佛只要被人一“宣判”,她可以连头也都不回,自以为悲壮地离去!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要,连试探他的机会都不肯!多高傲的女人啊!她甚至不容许自己的爱意掺杂入一丝丝的怀疑,多么热切的感情啊!他几乎要问起自己何德何能,能一点力气也不花费便得到她的依赖与倾慕了!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褚东云下床着装。方才公司来了一通电话,下午也还有会议要开,来不及等她自动醒来了,贪看她的睡颜已使他又多耽搁了半个小时,若有什么话,也只得等回来再说。 关上铁门的声响一传出,床上的夏生立刻睁开了眼,木然地坐起身子,捞过掉在床下的衣服穿了起来。 是的,她早醒了,但不敢睁开眼睛,只怕一睁开眼,眼底就会落进褚东云的思绪,她看不透的思绪,叫她爱极也怕极的思绪。 好怕他决定不要她了,好怕他决定“放掉”她了。 是呵!她是口是心非、她是言不由衷,她比谁都想要东云,要他的人、要他的心,要他的一切一切,如果没有一切的阻碍,她只想穷尽毕生之力飞翔到他的身旁,却又怕他的无情,畏惧他那看似温和、实则酷寒的冷冽。 不是吗?他对自己丝毫没有半分忆起,对他母亲沈怡的态度也疏远得教人难过,夏生实在没有半点把握,没有自信能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他说结婚,肯定是因为她和他上床的缘故吧?责任、不忍、同情……种种理由、借口她都替东云罗织好,却无论如何牵连不上爱。 她会寒心的,真的会,所以不敢和东云面对面,唯恐他说了出来,彼此就缘尽情了,再也互不拖欠了。 所以,真正自私的是她吧?褚东云又多么倒霉,莫名其妙被她拉下来趟了一趟浑水?一抹自嘲的苦笑缓缓自夏生嘴角绽开,其实并不觉得这是多么有趣的事,但却又能如何?哭吗?不了,这些日子她几乎流尽了一生的泪水,酸涩的眼不时提醒她不能再哭。“你不能哭……”她低低的自言自语,扣上最后一颗扣子的同时,电话铃忽然突兀地响起。 “喂?”她接起听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稀奇的,话筒里竟传来荫生着急的语调。“姊,是你吗?是不是你?” “荫生,怎么了?”夏生听着也紧张了起来。 “姊,你现在有办法回来吗?妈她……”荫生的声音竟然有一丝颤抖。 “妈怎么了?”夏生迫不及待地追问。 “她刚刚在王阿姨那里闹了一场,结果气得昏倒了,送她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检查后说妈竟然已经是肝癌末期了。”荫生说得模糊而笼统,但当最后一句“肝癌末期”传到夏生脑中时,她却也震惊得呆了。 “怎么会……怎么会?”夏生喃喃,竟似无法接受。 “是真的!是真的!荫生像要肯定她的疑虑般着急地说着。“姊,我人在XX医院,你知道在哪儿吧?” “我……”仿佛还无法完全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夏生一时竟有点不知所措。“怎么了?‘他’在你旁边?” “不,没有,他去上班了。”夏生怕弟弟误会,忙不迭地否认。 “那好,你快过来吧!医生在找家属了!”仿佛多说一句都会耽搁时间,荫生匆匆挂了电话,夏生顿在这一头,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响,茫然无措。 肝癌未期?怎么会这样?肝癌末期?她有没有听错?演戏也没有这么夸张吧?母亲一向健朗,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得了绝症?不、不对!一定是她听错了吧?脑海在翻腾,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她抓起皮包就冲了出去,招了辆计程车搭上去之后,混乱的情绪才稍稍有了喘息的机会,然而她仍发现自己在发抖!她的母亲,从来没有关爱过她、没有抱过她、没有对她笑过,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竟然会感到即将失去的痛楚与无助?夏生不自觉地咬着手指,颤抖着。恐惧从何而来?她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小姐,冷气太冷了吗?”计程车司机像发觉她的异状,不由得问道:“我转小一点你会比较舒服吧?” 夏生紧张得胃痛,她脸色苍白地说:“不,不要紧,请你开快点,拜托!”前方是红灯,再前方也还是红灯,十字路口忽然全是一片红色的灯海,夏生的心揪成一片,只觉那些惨淡的光芒仿佛都像阻碍她得到幸福的使者,将她和母亲的距离愈拉愈长,一直到看不见尽头的那方。 急诊室的长廊传来急促的跑步声,人不多,所以夏生很轻易找到正坐在长椅上的荫生,他双手蒙着脸,似乎很累。 轻轻把手搭上他的肩膀,荫生一颤猛地转头,看见夏生的一刹那,脸上尽是松懈的表情。“姊!” “妈怎样?”夏生问。 “很不好。”荫生叹口气。“怎么会那么严重?她一直都……” “是啊,怎么会……”夏生喃喃自语地在弟弟身边坐了下来。“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啊!” “医生说她之前就有肝硬化,可是一直没有好好调养,所以现在才会一下子发作起来。”荫生顿了顿。“你知道吗?她居然跟爸一样,会酗酒。” “酗酒?”夏生又是一震。“怎么会?她不是最讨厌我们喝酒?”父亲的去世起因于酒后驾车,因此对酒精深痛恶绝的黄美又岂会让自己一陷而不可自拔?荫生静静抱头,烦躁地说:“你别说不可能,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我在她的房间床底下搜出一堆空瓶子!” “荫生……”夏生回过神来看着弟弟,这时她才发现荫生的情绪也不安稳极了,他的脸色好难看,好像随时都会爆发。 也许是察觉到了姊姊的视线,荫生终于受不了了,他握拳捶起自己的膝盖,忿怒地吼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激动地站起身,扯住姊姊的手。“姊,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对我们一点关心都没有,对你一点感激都没有,为什么我还是为她紧张?”夏生涩然。“感激?什么感激?我不要她的感激,她是我妈,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为什么要她感激?我只要她好……只要她好……”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不晓得,医生把她送到加护病房,不过又说,不再像这次一样突然病发,也许短期之内就没有危险……” “病发?”夏生闻言,忽地反拉住荫生手臂,有点困难地说。“那、那……那医生有没有说妈她还能……还能活多久?” 荫生闭了闭眼睛。“你说呢?肝癌末期能拖多久?” 夏生恍如挨了一拳,倒在椅子上,再也起不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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