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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她吐到整个人似乎都快由里翻到外了,最后才奄奄一息地摊回床上。冰雅轻柔擦拭她的满头冷汗,替她在额角及喉间扶上药油,不断按揉。

  “谢谢,冰雅……

  她没有任何表情及反应,只是专心做手上工作。

  五嫂会心而虚弱地一笑。冰雅这性子实在太吃亏了,除非有人能穿透她固执的屏障,否则谁也发现不了那里面藏多柔软的心肠。

  “我这身子……真是不中用。”

  “孕吐是很正常的事。”她转身去绞把热手巾。

  “很少有人会像我……吐得这么严重,大家都以为……我是在故意装病呢。”她无奈地自嘲一笑。

  “没人这么认为。”

  “但我倒在床上这么多天,除你之外,却没一个人来看我……”平日热络的情谊,显然只是表面功夫。

  “每个人都有事要忙。”

  “你不也很忙吗?”

  冰雅懒得再辩,不自在地替五嫂更替脏污的衣衫。

  “冰雅,在这府里,除了你五哥外,你是唯一对我好的。我家的地位实在不如你其他嫂嫂们高,每次我亲近她们,都被看做是巴结讨好。我好伤心,真的……好伤心。”

  冰雅默默地忙,静静地听。

  “不管过得再苦,为了你五哥,我什么都可以忍下去。因为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能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一辈子相伴,享受最平凡的幸福。”

  冰雅黯然停手,茫然凝睇绣被上的凤凰于飞。倘若她失却了绝色容颜、绝世的易容本领,沦为一无是处的平凡人,百祯还愿意与她双宿双飞吗?

  “你呢,冰雅?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不需要任何梦想。”那些永远不会实现的愚蠢渴望。

  城东茶楼的月嬷嬷算命铺,已宣告关门大吉,但偶尔仍会有远道而来的情报贩子来此买卖消息,冰雅只好隔段时日就来收拾残局。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跑堂倌在月嬷嬷的小客房里没好气地环胸瞪眼。“这条门路已经由我接收,没你的事了。”

  “我知道。”她将阅读过的纸条丢到小火盆里。

  “以后你就专心当我的师母吧,大小姐。”哼哼。他对这种贵族千金向来反感,那种举手投足、眉目流转间的雍容气质,恶心透顶!岸粤耍阋郧耙兹萦玫哪翘坠ぞ卟豢梢园嶙撸鞲鐾醺诘南⒓吐技暗赝家膊蛔忌眨切┒妓阄业亩髁恕!?

  “都保管在永记茶行。”她淡漠地自衣袖里取出东西。“这是提货的单子和……”

  路堂倌立刻狂喜地将之抢去,转了几次单子,虽然搞不懂这一团团字该从哪个方向读,依旧看得很高兴。

  “你在提货时记得带这个印章跟……”“我知道该怎么弄,你别罗唆行不行?”

  他等不及地马上杀到永记茶行,却因目不识丁,弄不清一堆程序,又回头也把冰雅给抓了去。

  “啊,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跑堂倌兴奋地在茶行楼上的小房间里用力翻阅各个王府的格局图。

  冰雅像假娃娃般地寂然枯坐,看她用心绘制、细密装钉成册的资料被人粗暴地以大掌捏翻,平整精致的册子,皱成一片片垃圾。

  多年的默默耕耘,如今已变为别人发达的工具。她的所有努力,仿佛全都被拿去成就别人,却成就不了自己,长期以来的奋斗,她得到了什么?

  “你慢慢看,我先回茶楼了。”她颤然起身,以冷漠掩饰沉重的挫击。

  “等一下!

  他傲然一喝。“我带你抄小路回去。”

  “我这副老太婆模样,没人会起疑。”

  “我不放心。”

  冰难软下固执的态度。“那就麻烦你了。”

  “是啊,你的确是个麻烦。”他鄙弃地笑率先离去。“小麻烦若不好好处置,难保将来换岜涑纱舐榉场!?这句令冰雅不由得警戒,正打算回府后和表哥讨论这份让人不安的感觉,却在半途发现自己已陷在危机里。

  “师兄?”

  “你快点行不行?”前头遥远的人形不耐烦地回头大叫。

  “等一下,师兄!”他跑那么快做什么?

  曲折的巷弄里一弯过后便是一拐,回回转转,一个不小心她就会跟丢了身影。这些小道愈走愈隐蔽、愈走愈偏僻。没落的人家、残破的屋瓦、没有一丝人气的荒凉,使她愈追愈恐慌。

  “师兄!”她该不会又碰到什么恶汉堵人的事吧。“师兄,你在哪里?”

  “快呀,你没吃饭是不是!”

  左边!她赶忙追过去,拼命地跑,某种陷入迷障的恐慌紧紧揪着她。

  “师兄!”人呢?为什么不见踪影了?

  “这一头呀!你的脚是用来干嘛的?”遥远的人影在夹道尽头喝道。

  她惶恐地拔腿狂奔,逃往他的方向。这条夹在两片参天高墙的小道窄得无法两人并行,天空被夹成一长条,窄窄的蓝、沉沉的墙,逼得她喘不过气。

  快点离开,她实在不喜欢这种充满压迫感的幽暗之处。

  她只顾往前冲,没注意到前方一摊莫名的水娃,想也不想地踏过直奔,突然间,整个人往下疾速下坠。

  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忽然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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