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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嗯。”

  “要不要顺便再加点汉堡玉米浓汤和薯条各一份?”

  “什么?”她一愣。

  “你刚刚开的条件简直跟在快餐店点餐没两样:我要低脂低糖但要够浓够醇的冰淇淋一份,外加冰的低卡可乐但是不要放冰块。”

  “做得到吗?”班雅明真的可以没事?

  好无聊喔……恋爱中的小惠愈来愈吝于跟她胡闹开玩笑。

  “放心吧。我请的律师连政府高层的贪污烂账都能辩到统统不起诉,全都委屈圣洁得靠正人君子。你的班雅明又算得了什么?”安啦。

  惦念的心思,渐渐安稳。她相信她的朋友们,依赖他们每一双值得信任的手,毫不怀疑他们的保证。她觉得自己变了,以前的她没有这么坦然,也没有能力面对自己的懦弱。倔强、别扭、疏离,甚至开心、受伤、倨傲,全都是假的,不过是层保护色。结果,并没有保护到什么,只得到更深的孤独。

  可是她喜欢现在的自己,也没有一个朋友因为她此刻的落拓,就改变原先对她的关爱。

  啊,班,好想和你分享此时此刻的感动,你却不在。

  她知道,只有她能如此残忍地给班雅明这番教育,要他走回正途。只有她能一面痛苦一面狠心地这么做,也只有她能在他可能的怨恨中继续爱。她什么心理准备都做好了,实际情况却出乎她心中所预期的。

  “宗小姐?”

  十九在客厅玄关处的轻唤,拉回她的神智,抹抹脸庞便出去。

  “有什么事?”

  “四爷说,如果你这里忙完了,就请你过去吃点心。”

  她笑笑,明白他的意思。“我这就去。”

  传言,四爷低调来到台北,参加丧礼。但过世的老太太非常豁达,已经交代后事不许办得凄风惨雨,而要欢欢喜喜,要大家怡然自在的享受午后花园派对。

  她不过先大家一步,开心地远行。

  原本优雅从容的丧礼,在午后艳阳下热闹举行,却因为八卦狗仔的跟拍及开放式花园派对的规画不周,惹来一群又脏又臭前来白吃白喝的游民,搞得场面大乱,贵宾们饱受干扰。

  小惠采取与班雅明完全相反的策略。班雅明保卫四爷的方法,是将他隐匿;小惠保卫四爷的方法,则是让他公然亮相、行踪曝光。

  不知从哪得来消息的小报记者及狗仔,纷纷赶来抢独家画面。一是因为老太太交游广阔,一场丧礼就集结了各地名流雅士,但谁都不想亮相。一是听说有神秘富豪还是老太太的私生子之类的贵客,会悄悄莅临,同时将继承老太太价值上亿的艺品收藏。

  有人为葬礼而来、有人为艺品而来、有人为热闹而来、有人为恩情而来、有人为八卦面来,有人为免费美食而来,沸沸扬扬。

  这些全在小惠的设计中,算准了葬礼主办者行政效率与筹备功力的拙劣,大方地加以利用,翻天覆地。

  但也有不在她计画中的——

  “来,干杯!”

  那群破烂游民贪婪粗野地扒食灌酒,不亦乐乎,还大方地顺道为乞丐熊似的傻大个和乞丐婆举杯庆贺,祝老夫老妻永浴爱河。

  “各位,你们吃喝什么都不要紧,但请勿大声吵闹……”

  “店小二,这你就不懂了,他们夫妻俩最需要的就是一场像样的婚礼。你们办丧事顺便做好事,不是一举两得吗?”

  被贬为店小二的派对侍者,顿时青筋浮凸,虚伪的笑容冷冽抽筋。

  在小惠的巧妙操纵下,八卦狗仔追着一名戴着墨镜的绝俊男子满场跑,有关他的镜头,全都精彩捕捉到,但总有令狗仔厌烦的千金小姐军团,这边哈啦、那边用餐,挡着他们扒粪爆料的狗路,终于在轻微摩擦之际,引发推挤冲突。

  混乱中,那名美男子总能在人潮中悠闲游走,轻巧闪过。从头到尾,不发一语,散发深邃的寂静。几名深藏不露或略知一二的大人物,无不因他的现身而震骇莫名,全被小惠安排的秘密摄影师,以长镜头猎取到他们的面貌。

  觊觎或骚扰四爷的黑名单,顿时立现。

  灾难似的豪华丧礼,她感慨万千。唯一安详的,只有骨灰坛里的老太太吧。

  比起这些富贵闲人,做作名流,餐桌那方吃喝欢庆的游民们,大概才最是幸福。她羡慕那种小小的恩典,就有大大的满足。

  四爷很满意她的处置,赏了她一个小东西。班雅明事后大感诧异,说那是国宝级的珍品。喔,这样啊,她对这方面实在没什么研究,不过倒拿它来换了班雅明好一阵子的牛郎级销魂伺候,全天式的服务,还算划算。

  使唤他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不过可可和孔佩还有我朋友他们,最喜欢的还是我们统统扮游民闹场的时候。”她一面咬着肥满多汁的水果,一面在南欧的乡村别庄庭园里晒太阳,吹海风。

  “那是你们在高兴而已。”他只是配合演出乞丐熊。“我比较欣赏的是你安排的四爷替身演员,非常高明。”

  他在树荫下戴着太阳眼镜,忙着处理膝上笔记型电脑中的交易。意大利花衬衫在完全不扣的豪迈下,大方展现他令女人痴狂的性感身材。

  “可是大家都很遗憾没参加我的婚礼,顺便庆祝一下有什么不可以?”

  又开始拗脾气了。“我不欣赏那种穷酸的廉价格调。”

  “你不喜欢当一日游民?”这么尊贵荣宠?

  “我不喜欢你那副德行。”

  怪胎。他总爱把她装扮得华丽娇美,而且非常地乐此不疲。那他干嘛不干脆去玩芭比娃娃算了?简直变态。

  他斜睨她在一旁迳自赌气的模样,忍住轻噱。哎,这个奶娃娃,到现在都还不明白,男人替女人精心打扮的最大乐趣,莫过于最后亲手一件件地褪下来,拆礼物般地享受里面娇嫩的肉体。

  “娃娃,来。”

  不要。

  他搁下电脑,朝她任性的反抗一挑左眉。

  “那么,需要我过去吗?对于不听话的小孩,我倒是很有一套管教方式的。”

  他这懒懒威胁,立即奏效,小人儿立刻起身奔来,乖巧地侧坐到他大腿上。开玩笑,她先前不过气他在那不勒斯小街的艺廊,跟风骚老板娘眉来眼去的暧昧状,回家后就把别庄里能摔的东西全砸个破烂,包括他珍贵得不得了的骨董肖像彩盘,结果被他绑起来毒打一顿。不过呃……不是家庭暴力式的那种打法,而是嗯……

  不太方便分享。

  为了避免他对那种奇奇怪怪的游戏上瘾,她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他慵懒地以指背摩挲着她的纤纤臂膀,细腻而充满弹性。南欧风情的艳色大花连身裙,无袖而低胸,除了她颈后绑束着的可爱蝴蝶结,滑嫩背脊一片光裸。原本白皙晶莹的肌肤,被地中海的灿烂晒成甜润可口的蜂蜜色。她成天脸蛋红通通,披头散发地在庄图里四处乱跑,活像小野人。

  他爱极了她赤裸的脚踝,那是远胜任何顶级艺品的完美线条,极致的创造。她却常杀风景地莫名其妙;臭脚丫有什么好迷恋的?

  “你打算蜜月到什么时候?”

  “我们才没有在度蜜月,我们只是到外地勤奋工作而已。”这年头,有本事的带着电脑,就如同带着整个工作室到处跑。“我一路上都很认真地在处理案件。”

  他无奈一叹,大掌依旧不安分地抚着她毫无阻携的裸背。

  “说来说去,反正你还是不想走就对了。”

  “干嘛要走?”她又没那个野心要征服地球,窝在这乡间小镇晒太阳就很满足。

  “那我在东京布置的育婴房怎么办?”

  “在这边也弄一个不就得了。”

  “教育问题呢?你该不会要小孩以意大利文为第二外国语吧?”

  她这才听懂。惊然垂睇自己略嫌圆润的小腹,原来不是胖了,而是有了。

  娇颜还是傻不愣登地看看肚子、看看他、又看回肚子,脑袋还没转过来。

  “这是我预备送给小宝贝的见面礼。”

  他一亮出传统俗丽的富贵大金牌,她差点笑翻过去。

  “我还以为你会送比较有气质的金汤匙咧。”没想到会是一块大区额似的一斤黄金狗牌。

  “在这方面,我是比较东方的。”

  他的郑重其事,差点害她笑岔了气,停不下来。

  因为实在太开心。

  “来,向亲朋好友们报个喜讯吧。”他得意地秀出手机型相机,对准她的脸蛋。

  “拜托,又来了。”他没事就爱乱拍。说什么是向大家报平安,联络感情,其实根本是在炫耀。“我不要被拍!”

  “要啦。”

  “不要!”

  一个撒娇,一个撒蛮,他们老爱玩着他俩才会自得其乐的游戏,成天玩不腻。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我才能拍出你的魅力吗?”

  “因为你臭屁。”

  “错。”他一直以手机记录着她瞬息万变的灵活表情。“因为我拍你时,你面对的正是你最爱的男人。”

  蓦地,顽皮的倔强一怔,随即融化,漾开像花一般艳光四射的幸福感!

  笑得多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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