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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什么时候她家沦入这种光景了?爷爷才走没多久啊,叔叔伯伯也才掌权没多久,怎么会……

  “除非你父亲有本事坐回董座,否则情况还会继续往下走。”

  她、她知道爸爸一家三兄弟,向来不怎么兄友弟恭。但伯父和叔叔联手逼退爸爸后,不是合力振起家业,却是两人继续互斗?

  怪不得爸爸不要她知道太多、涉入太多。这种情况,她根本无法处理。她们家就要这样垮了吗?应验了富不过三代吗?

  可是爸爸已经被逼下来了,还能怎么力挽狂澜?

  “现在知道你父亲为什么这么需要我了吧。”

  她无助地傻望,只见他冷淡地撂完了话,就转身进入电梯。

  “等一下!”她赶紧挤入门缝里,跟他一同迅速沉往地下停车场。

  她的脑袋一片混乱,气息一片混乱,心跳一片混乱,前景一片混乱,一下子失去了原本强势的立场。她开始理解爸爸这阵子的焦急与接连不断的动作,也体会到爸爸迫切需要战将与谋略的压力。

  “你有办法帮我爸解决问题的话……那要如何证明你真能达成目标?”

  “你父亲已经在做了。”

  她茫然蹙眉。“爸想跟你签约,但这并不能保证我们家能起死回生。”

  “一旦入赘,我的死活就跟你家牢牢地绑在一起了。”懂吗,小朋友?“你父亲就是以这种方式反制我,免得我赚饱了就跑,亏了就逃。”

  顿时,她心中暗藏的许多浪漫情怀,被沉重的利益结盟斩首。断头台上的断头刀,即使美轮美奂,黄金打造,依旧是残酷的凶器,切断了美好的期待。

  他是为了利益而来?为了往后自己安身立命的金山银山而来?她在他的利益盘算中,只是附带?

  大眼呆瞠,涣散地望望左、望望右,仿佛一时找不到焦点。

  ……不行,她没有办法放弃。就算……连一丁点希望也没有了,她还是不放弃。

  “要是你……不愿意的话,你可以放弃啊。”她怯懦地故作好意劝诫,试着诱出他多少潜藏着的意愿。

  “所以我还没签约。”

  还没签约的意思,是要放弃爸提供的利益,还是要放弃她?

  奇怪,她先前追上来逼问他时,他的感觉很恐怖,却很真。此刻他的神态很从容,感觉很和善,却很假。她完全摸不清这个人,也被他混淆了判断力,快分不清自己想跟他追究的是公事还是私事。

  她很在乎爸的困境,但更在乎她与慧东之间难以定义的另一种困境。

  这该怎么处理?哪一个先处理?

  “贝翎。”

  电梯门外的醇柔呼唤,勾住了她的心。美丽的双瞳中满是无助与惶恐,一如在远方沙漠中的伊斯兰穹顶下,电梯里刚冲撞出来的模样。

  他迷惑了。

  在那里,她冲出电梯口的刹那,撞到了他的人,也撞到他的心;撞倒了他的行事规律,撞倒了他的思绪,撞倒了他平稳的步伐,撞倒了他原本的路径,撞倒了他的事业,撞倒了他的人际关系,撞倒了他的控制力。

  原来倾跌的不是她,而是他。

  一只巨掌钳住彷徨受惊的小人儿,稳住了两个同时震颤的灵魂。

  你还好吧?

  一切又回到了那一刻。

  他需要她。

  即使他明的暗的、有意无意的,都在传达他是为利益而来的讯息,还是无法抹灭另一种更强烈的、有形无形的冲击:他确实是为她而来。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否认,又同时希望她承认。他的混乱连带地使她也混乱,他的不安连带地使她也不安,他的期盼连带地使她也期盼。太多的不明白,无法以理性解释的情况下,她妥协了;甘愿扭曲自己的立场,顺着他,相信他是为利益而来,她也就为了双方的互利关系,与他完成策略性的婚姻。

  爸妈好高兴。他们完全是怀着希望她幸福的心态,来看这件婚事;他们因为深爱她,所以也爱慧东。他所带来的利益,只是附加的。

  妈妈甚至为了全程参与她婚礼的每一个过程,跑去受洗,改信基督教。否则她与贝翎犯冲的生肖、传统的避讳、各种民间习俗彼此矛盾的禁忌,让她无法经手自己唯一宝贝女儿的婚事,甚至连目睹婚礼都会冲煞到贝翎的喜气。

  与其得背对着女儿的终身大事,看一眼都不行,她宁可投靠另一个信仰,让她有生之年可以亲手亲眼陪着女儿做新娘。

  为了贝翎,她什么都愿意。

  所有的祝福、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期许,造就的竟是一场灾难。

  慧东对爸爸的事业而言,如虎添翼;对贝翎而言,却是恶梦的开始,毫无她所预期的温馨与甜蜜。

  “真奇怪,我还以为你婚后会变成幸福的小女人,只忙着伺候老公,弃好友于不顾咧。”好友和她坐在顶楼餐厅的临窗高位,闲闲喝下午茶。

  “我们各有各的生活圈。”不会干扰彼此原本的步调。

  “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现象。”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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