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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贝翎一脸傻样,呆呆坐在环成尖塔状的被褥里,只有小脸露在被子外头,茫然看着慧东和一名陌生人由阳台步入,缓缓踱向房门,似乎要送客。

  谁?

  近看这女孩,魅力更加慑人。男子微眯俊眼,宛若看穿了什么,惊动到她迷糊的神智,豁然清醒。

  为什么会有人在慧东和她的房里?她戒备万分地环紧被褥,免得暴露了什么。

  “陆小姐你好,我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慧东不悦地双手插进裤袋,似乎不太乐意对方跟他的女人交谈。

  “早知道慧东是要和这样的一位小姐借宿,我就会安排更舒适的地方。或者我现在就去安排,你们下午就可以入住。”

  她本想一口答应,看到慧东在对方身后的可怕脸色,只能嗯嗯啊啊。

  “我在市中心的饭店,光是交谊厅就比这整间屋子大。中庭的游泳池随时开放,晚上有暖气供应,绝不会冻着你。”

  “呃……不用,我和慧东住在这里就可以。”

  “陆小姐的法语非常漂亮。”他怡然赞赏。

  “谢谢。”

  “你不是赶时间吗?别让我们耽误了你的急事。”

  男子斜睨慧东一记。这逐客令下得也未免太明显,而且还是借住的客人在撵主人走。但他识相地离开了,反正他已经探到他要的答案。

  留下他俩独处了,她才赶紧跑到浴室梳洗,恢复文明人的德行。照例,他都会盘坐在床上上网,放她一个人去吃已过中午的早餐,喝饱了柳橙汁才回来。

  她不敢跑太远。即使地图在手,整个社区的路仍错综复杂,难以辨识。她前天就因为贪看下一条街卖的炫丽织品,一回头就忘了路,处处模棱两可,吓到不敢轻举妄动,结果被四周的商家团团包围,强力推销。直等到他不爽地出来拎她回家,才得以逃脱。

  他专心忙他的事,她自会打发时间。不过这两天不太敢再出去东逛西逛,都待在他附近,翻找他公事包里面有没有好玩的东西。

  简直像好奇的小狗,在家里翻箱倒柜。

  他总是无视她的存在,却又不自觉地以眼角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很好笑。

  “这个借我看。”她搜到他在机场买的财经杂志。

  他冷冷嗯了一声,随她去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正要绕到阳台比较阴凉的角落喝茶看书,蓦然注意到房门边躺着一张名片。是刚才那个人不小心掉的吗?

  名片上有行字,像是刻意由门缝底下塞给她的。

  “怎么了?”

  “没事,脚上好像沾到什么东西。”她假作清一清鞋底,暗暗拾起,细看名片上的讯息——

  如欲返国,请立刻带着您的护照到名片上的饭店来。

  她要出去走走,不是难事,慧东没有把她当犯人囚禁。或许这对她是某种程度的信赖。那么,她现在在做的事,是不是正在破坏这信赖?

  慧东甚至只嗯了一声,也没多看她一眼,就随便她去哪儿。可能以为她又跑去附近的柳橙摊贩那儿朝圣,或是又被精细工艺灯饰勾引;一时半晌若是没见到她人影,待会就得暂且放下手边工作去拎这只迷途小羊回家。

  她犹豫了一会,悄悄把那张名片放在门缝底下才离开。

  她也不晓得自己这是在干嘛。如果要逃,何必还留条线索给他?如果不逃,又何必从他公事包里拿走她的护照开溜?

  她是怎么了?难道是对他依依不舍?她精神失常了吗?

  一下楼出了住处,有位男子早就持着饭店的名片等候。不需交谈,立刻领她在热闹的巷弄中穿梭,快步通往饭店专车等候的大街上,同时拨打手机通报:陆小姐上车了。

  这一切的衔接太精巧,环环紧密相扣,令她惶恐。

  对方似乎都盘算好了。她若是不来,一切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若是来,一切处理得迅速流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实则全部已经发生了。

  她很清楚,对方既然要她带护照,就是有办法送她出境的意思。

  应该是她在阿拉伯联合大公国境内误闯的烂摊子已经收拾好,慧东可以放她离开了,却不积极处理,所以这位饭店主人出面支援?

  为什么要帮她?

  更令她不安的是,他明明不必再扣留她以防万一了,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说、什么也没做?

  他干嘛走到哪都要带着她一起流浪?食衣住行样样简陋、处处将就,害她经历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落魄。而且他还——

  贝翎。

  他呼唤她的醇吟,他在迷途中牵握她的小小手心,他在旅途中不断逼她多灌水,他挫杀她不自觉的傲气,他在情欲中惹怒她随即又百般疼惜。

  你还好吗?

  会不会是她误会他了?说不定她在沙漠饭店撞到他的那时,他是真心要帮她、诚意地邀她去看建筑奇景?如果要灭口、要埋尸,这一路上他还会缺少机会吗?她为什么要把他揣想得那么恶劣?

  贝翎……

  不,她的推测不无可能。别把他想得太单纯,他并不是什么好人!

  他与她之间的浓烈缱绻,他霸道的占有,强势的主导,他喜爱抚着她后颈不住揉捏的坏习惯,在她迷糊沉睡时的喃喃自语……

  贝翎不要走。

  “回去!把车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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