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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乐乐还好吧?

  安阳想着。

  今天是她固定去舅舅公司打工的日子,可是他专程跑去那里一趟,舅舅的助理却说她今天请假。他虽然不晓得她跑哪去,在抵达自家公寓楼下时,就知道了。

  站在一楼外头,即可听见五楼传来的琴音。是他由乐乐老家搬来的平台大钢琴,因为新屋的隔音设备还没装修完毕,他可以很清楚地听见荒凉公寓共鸣着繁复旋律。

  他不想唐突地冲上去打断她。

  不知为何,他此刻很想抽烟,莫名地陷入多年前戒掉的恶习。

  他在离家最近的山林公园一角,抽起便利商店买来的烟。由一根接一根,变成一包接一包,听她由早上练到中午,再由中午练到下午,由下午练到几近黄昏,才久久不再传来任何音韵。

  奇怪,那幺细致的纤腕,为何能承受这幺大的练习量?那幺柔软的小手,为何能弹出这幺有力的琴音?

  他足足多等了一个小时,确定她不是中场休息而已,才慎重上楼到她那一侧公寓。

  “乐乐。”他边进客厅边敲门板。“方便跟你谈些事吗……怎幺回事?!”

  温柔的轻吟突然转为暴喝,吓得瘫躺在沙发上打盹的小人儿弹身而起。

  “出什幺事了?”她慌乱张望。

  “我说你的手!”

  “啊?”她给他吼得呆头呆脑,白痴似地查看自己的双掌。“我的手怎幺了?”

  “这是什幺?”他一脸煞白地捧起她裹着长厚胶棉的手臂。

  “你干嘛呀,吓都吓死我了。”她没好气地抽手。“这是化学保温袋啦,你没见过啊?”

  他知道保温袋,但没见过这幺长型的,几乎像两个又厚又膨的袖管,打石膏似地套在她的双臂上。

  看他青白紧张的脸色,她有点想笑。为免讨打,只好故作感慨地耐心解释。

  “这是我练琴后的固定保健程序啦,你不要那幺紧张好不好?魂都会给你吓跑。你今天怎幺这幺早回来?”都还没六点,他就到家。

  “有点事……”他一身冷汗地坐入碎花布面沙发,神魂未定,虚脱地横着右掌闭眸揉摩太阳穴。

  唔,看来好象真的吓到他了。

  顽皮的小脸好奇地一直在他身旁盯着,娇小的身子因他坐入沙发的沉重而不自觉地有些倾靠向他身旁。他还是放心不下,小心地捧过双臂细细审视。

  “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啦。是你自己平常没看过,才这幺大惊小怪。”可是看他这样,实在有点给他小小窝心,呵呵“通常我练两小时后,就热敷半小时左右,整个练习结束后我会敷比较久。虽然弹琴只是两只手的事,可是运动到的是整条手臂、肩胛骨、后背的力量。如果不做好肌肉松弛的保健动作,长期累积的紧绷,破坏性不下于运动伤害喔。”

  他现在的神经就够紧绷,几乎造成心灵伤害。

  “你要敷多久才会好?”

  “差不多啦,可以拿下来了。”

  等她卸下两条沉重的保温袋,露出正常雪白的手臂,他才真正松口气。

  “走开走开!”她没好气地清掉挡在他胸前的低垂脑袋和大掌,方便她侧坐到他大腿上,松松勾抱住他的颈项,独享她的专用座位。

  他服了她,投降地将前额靠在她小脑袋瓜旁。

  “原来这是你第一次看到我练琴呀。”

  “嗯。”他暗自惭愧。即使婚后,他对她的了解仍少得可怜。“乐乐。”

  “嗯?”他胡碴跑出来了。纤纤玉指闲闲地搔呀搔,玩弄那种刺刺痒痒的感觉。

  “关于取消你在拍卖会演奏的事,”他愈发低沙喑哑。“对不起,那完全是不得已的。”

  她怔怔望着他近在眼前的沧桑神色。

  “二月那场拍卖会,是安家AbrHRODITE的最后一场拍卖会,我希望它能够以最正统、最完美的形象做一个收尾,而不想搞一些好象很有创意的花招。”

  他实在没有办法改变自己四平八稳的本性,只能绝望地接受。

  “当初是为了迎合张女士提的意见,我们才勉强暂且同意。但我愈是着手规画,愈觉得在这场拍卖会上演奏很不适宜。”

  “喔。”

  “我跟张女士沟通了很多次,终于得到她的体谅,同意取消演奏的提议。然后,再跟你提这事。”

  “为什幺你拖这幺久才告诉我取消的事?”

  他没有响应,视而不见地一直凝睇前方的大钢琴。

  他不知道该怎幺向她说明。有很多感觉方面的事,并不适合言语。

  “对不起。”他再怎幺苦思,也只讲得出这一句。

  “你干嘛对不起啊,这又不是什幺了不得的事。”

  他赫然瞪向她的闲散,严严审析她的莫名其妙。

  做这幺这样盯她?

  “演奏临时取消是常有的事啊,我早就习惯了。”

  “你明明很受打击,甚至跟我呕气。”

  “我当然会有点受到打击,不过过两天就好。”跟感冒一样来得快、去得快。“我跟你呕气是气你居然想把我转介给别的艺术中心演奏,还跟我大谈酬劳的部分啦。”太羞辱她的人格了,不气不行。

  “你不是在计较我取消掉你演奏机会的事?”

  “我都没想那幺多,你怎幺想得比我还多?”未免心思太过细腻了吧?“你到底在瞎操什幺心啊?”

  她知不知道他为这事内疚多久,不安多久,仿徨多久?

  “我以为,合约完了,我们也差不多完了。”

  “的确完了。AbrHRODITE要就此结束了,不是吗?”哎。

  “我说的是──”

  “啊?”

  他还是在那双晶灿大眼之下煞住了话。拍卖演奏不是真正的问题,酬劳争议也不是真正的问题。他心中一直悬荡的阴影其实是……

  “你当初为什幺答应嫁给我?”

  因为男欢女爱之际的神智不清?还是年纪到了找个对象凑合凑合也行?

  她给他问到傻眼。他还说他没有艺术家的细胞咧,瞧他现在这副神经兮兮、钻牛角尖的德行,简直就是神思过度纤细敏锐自寻烦恼有够无聊的感性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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