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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不错嘛。”他无力地挤个潇洒笑容,伸指递还卡片。“没想到她还会作文。”

  “这是经句,她从圣经中抄来的。”

  以撒漠然溜开视线,不太想面对兄弟间被母亲挖出的这道鸿沟。

  他知道老哥学生时代,在阅读中外经典时意外发现圣经中“以撒”代表的另一个意思,受了很严重的挫击。

  母亲虽然始终对两兄弟一样地温婉可亲,这杀人不见血的一记暗招,却狠狠撕裂安阳对她单纯而诚摰的母子之情。

  他是外面生的,母亲心底根本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她温柔的笑容,温柔的呼唤,温柔的拍抚,温柔的叮咛,二十几年的表面功夫,竟在他心中尚存一丝希望、学成归国后冷冽揭破──

  安家对你已尽到养育的职责,你是否也能做个知好歹的人?

  他永远忘不掉母亲那时的温柔笑容有多冰冷。

  他愿意死在她面前证明他对安家绝无野心,他只是甘愿为安家的事业尽一己之力。虽然他没有以撒那种天生敏锐的艺术本能,但他可以去学习艺术行政,全力支持执行上所需的技能。他想的只有这些,别无所图。

  你有什幺值得我信任的呢?

  你能用你的一辈子证明给我看你真的那幺别无所图吗?

  母亲淡淡柔柔地笑吟这些话时,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什幺叫泪水从眼眶里掉出来的感觉。真的是掉出来,而不是流下来。他甚至都还记得垂望自己滴上热泪的双手时,那阵错愕。

  妈妈,你不是信基督的吗?为什幺会这样狠手杀你儿子的灵魂?

  妈妈?

  他从此痛恨圣经、痛恨基督徒、痛恨宗教的虚伪与信徒内心的丑陋。不要讲什幺狗屁人生大道理,少跟他扯什幺神爱世人、信祂得永生,那些全是自我麻醉的精神鸦片,愚弄世人的满口谎言。虽然有上帝做他们胡说八道的靠山,但他绝不再让这些披着羊皮的恶狼张牙舞爪撕裂他!他会极尽全力,扭断任何一只企图朝他伸来的毒爪!

  但有一双柔软小手,没有任何企图地拥向他。

  像他儿时朝母亲伸出的小手。

  有时候,他会因此暗暗地觉得自己好幸福,几乎忘了母亲狠狠刻在他心中的丑陋伤疤……

  “我记得。”以撒恍惚的冷语怔住安阳的迷离思绪。“妈跟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安阳僵在沙发上,冻结一切反应。

  他知道?

  “我那时就在院子里,打算跳窗进去吓你们两个。”怎知他还未捉弄成功,就反遭命运捉弄。

  他们曾经是多幺要好的兄弟,从小灵俊又顽皮。两人一起四处捣蛋,一起在学校蝉联风云人物榜,一起谈恋爱,一起搞乐团,一起出国各奔前程,一起回国踏入社会。

  一次不小心的窗外窃听,却让他失掉了突然宣布脱离安家的老哥,同时失掉了对母亲的信任。

  他常为此觉得好笑。妈为了保住亲生儿子的利益,欺陵别人的儿子,没想到成功撵走安阳后,连亲生儿子也从此无法亲近她。由心理,产生了生理的强烈抗拒,看再多医生、吃再多药,都没有用。

  妈到现在都还不晓得,该看医生的是她,不是他。

  兄弟俩各有心结,各拥伤疤。即使想,也不知该如何回到昔日光景,找不到一个坦诚的着力点  

  直到以撒瞄到安阳痴痴垂睇猪形小卡片的神情。

  灵光乍现!

  “喂,问你一句话。”

  安阳倏地转回疏离的脸色,淡淡将卡片收回胸前口袋。

  “以你的专业判断,我们的拍卖公司真的没救了吗?”

  他郑重沉默,似在琢磨“我们”两字的政治正确性。“由APHRODITE目前的状况来看,就算持续拍卖制,也难有利润可言。”

  “有办法让这位爱与美的女神继续活下去吗?”他扯个苦笑。“当然,是在有利润可言的情况下存活。毕竟你家还有另一位爱与美的恐怖小女神要供养。”

  一想到她,安阳脸上的肌理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以撒对此保持沉默,省得老哥又端起防备的面孔。

  “是有办法让她继续存活,但是仍得先办妥下个月的拍卖会才行。”

  “好吧。”以撒无奈大叹。“既然还有搞头,我也只好出卖老命继续玩下去。”

  “你要接下APHRODITE?”

  “不然咧?”他的痞相忽然转而严肃,盯向安阳。“可是我需要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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