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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为了让我不得不说话算话,坚持自己的决定,同时再坚强起来,我故意跑去跟姑丈姑妈说了这件事,姑丈听了只淡淡地说:“也好。”

  姑妈则是认为我重新振作了,很高兴地说:“很好。”

  可是我知道我一点也不好,因为我一回去马上就抱头大哭了一场,后悔莫及,后悔不该将这如此难以达成的决定,这么早就跟他们说。我很久没放声哭过了,照镜子时才发现自己的样子简直惨不忍睹,觉得有点羞愧。但想起许多专家都一再呼吁男人不该大压抑自己,免得将来神经衰弱。

  的确,跟有朝一日变成神经病来比,现在哭一场又算什么呢?

  其实,在此之前的日子里,我也曾一直思索着,该不该去找你?要不要继续等你?可不可以再打电话给你?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可是想到后来,每个问题都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当初,你的爱使你有勇气陪着傅维恒走到生命的尽头,而如今你却连面对我都如此畏怯,那么我在你心中的分量已是昭然若揭,不必多言了。因此,我不得不告诉自己这个事实,你并不爱我。而且连我想装作不知道的余地都没有,因为没有人会笨到看不出来,对不对?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很气很气。气你自私!你总认为我在逼你,带给你压力,你总是要求我给你一点时间。可是,薛颖,你有没有给自己定下一个期限呢?没有,对不对?你希望我们能一直保持这样暧暧昧昧的关系,有个人可以不时地陪陪你,如果嫌吵还可以赶出去,对于彼此也没有责任,没有负担,又无须付出。

  这样浑浑噩噩、标示不明、别的女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感情状态,你却最中意,对不对?虽然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而且感情的事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提出小小的抗议:你对我太不公平了。

  薛颖,爱情应该是两个人合在一起做一件事,而我觉得我们两个人是各做各的事。我爱你,而你爱着他,所以最后就演变成这种局面了,谁也得不到谁。体会这样格外辛苦难当的感情,也许才是你我唯一心有戚戚焉的一点,因为我们都爱上得不到的人。更可怕的是,我发现我居然还是没有半点后悔的心意。我不知道这是表示,爱情是永远没有道理、也教不会的,或者我是个完全不懂记取教训的人呢?

  前两周接到一封密西根大学实验牧场的来信,我考虑了几天,决定过去。

  祝福你

  昱舒

  P.S.我仍然非常非常的想念你

  第十章

  “薛颖?”方怡如一接到电话,甚是讶异。“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家的?”

  “我刚刚才进门。”

  “薛颖,你知不知道昱舒要去美国了?”方怡如急急地问。

  她不答,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

  “薛颖,你在哭吗?”方怡如从电话那头听到她的啜泣。“你见到他了,是不是?”

  “没有,我没有见到他……他只留了一封信塞在门口,说他要去美国了……”她愈想愈难过。

  “唉!”方怡如在电话那头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那也难怪,像你这样一声不吭的,一走就是三个多月,把人家白白晾在这里,你说,他不走,又能怎么办呢?算来还是你把人家给逼走的。”

  薛颖益发哭了起来。

  “我……我又没说什么……”她委委屈屈地说。

  可是她那低低细细的声音,在方怡如听来倒像是作贼心虚。“你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说,让他干等着,换成是我早就火大了,谁还理你!”

  “……”

  “反正我看你也不在乎他嘛!”她故意试探地说。“那他走了对你对他都好,不是吗?早早分开,省得你嫌他、他怨你的。”

  “……”

  “薛颖!薛颖!你倒是说句话啊!到底想要怎么样呢?”方怡如忍不住责备她。“都已经三年了,如果你还不能从傅维恒的阴影里走出来,那是你要检讨。你知道吗?人家昱舒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没道理再这么陪你耗下去。”

  “我知道……我没有怪他……”她哽咽道。“我只是很难过。”

  “难过什么?有什么好难过的?”她又问。“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为什么立原走的时候你没哭呢?你不是很理智地对他说你祝福他吗?那你现在又为什么不能面对昱舒的离开?你怎么不也跟昱舒说你会祝福他呢?”

  “我……我不想他走啊!”她像个孩子似的哭道。

  “薛颖,那你就是在乎他喽!”方怡如轻笑。“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为什么绕了这么久才明白!”

  “我……”

  “别我啊我的了,你还不赶快去追他!我记得他好像跟我提过是搭三点多的飞机,你现在赶到机场,也许还来得及找到他。不然错过了,你可要后悔一辈子!”

  薛颖低头一看表,现在已经一点半了。她马上丢了电话,就跑出去。然后招了车子往中正机场赶去。

  其实她还没想好等一下面对程昱舒该说些什么?不过是一股冲动。

  管他的!反正先把他拖住再说!至于……至于留下他做什么?要不要这么快答应他?那些等以后再说好了!

  事到如今,她居然还是这种不负责任的想法!

  等到了机场,只见成千上百的旅客挤在大厅内。她简直有一种迷失的感觉。觉得自己变得好小,像个迷失的孩子,无所适从、满心慌乱。

  曾经,他拉着自己的手在这么多人的场合穿梭,甚至在拥挤的夜市里奔来跑去,那时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为什么呢?

  薛颖漫无目的地四下望去,那么多人!怎么找?也不知道他要搭的那班飞机是否已经开始登机了,或许他已经上了飞机?

  一时之间,她无力得只想坐在地上哭。

  也许昱舒会自己走过来,拍拍她的头,叫她别哭了,然后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回家去。

  她还在作白日梦。

  幸好最后的一点理智,让她想到了可以向服务台要求广播寻人。

  “旅客程昱舒先生,请您马上到一楼服务台来,您的朋友在这里等您……旅客程昱舒先生……”

  她焦急地站在服务始前张望着,生怕他已经出关了,那就糟了……

  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形,提着行李,慌慌张张朝这个方向跑来。

  薛颖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他,忽然觉得他急忙慌张的样子很好笑。

  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感。

  然后程昱舒也看到她了,还看到她脸上未消的促狭笑容,他止步,放下行李,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隔着一段距离面无表情地看着薛颖。

  那种气势,很像是准备谈判。不,应该说准备“审判”她比较贴切些。

  薛颖见了他,才想起自己还没决定该对他说什么,而且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友善的样子……

  要道歉吗?她想。可是我又没做错什么!

  她一向被人让惯了,道歉这种话早就忘了怎么说。

  两人对看了半晌,一个心虚、一个冷酷,谁都不肯先开口。

  “你找我做什么?”程昱舒冷冷地说。

  “我……”薛颖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难道真的要向他道歉?她还在挣扎着,又低下头去。“我来看你……看你好了没?”

  还嘴硬。

  “那你看到了吧!我很好。”

  “嗯……”

  “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他提了行李,转身就要上楼出关。“如果没有,那我走了。”

  “你……”

  偏偏此时机场的广播又开始催人登机。“搭乘华航第二四一班机,往美国西雅图的旅客,请尽快由第十号登机门登机……搭乘华航第二四一班机……”

  薛颖一急,就哭了起来。

  程昱舒只得站住,放下行李,走近了她。“你是来替我送行的吗?”

  她猛摇头。

  “你希望我留下来?”

  她含蓄地点头。半晌却又加了一句:“呃……外头下大雨了,天气不好……你还是不要搭飞机比较好……”

  居然拿天气作挡箭牌!

  “你的意思是如果现在出个大太阳,你就不会留我了?”他吼道。“我偏要走,现在就是来了台风、龙卷风我也要走。”

  薛颖被凶了一句,又开始像个小媳妇似的委屈地掉眼泪。“人家又不是这个意思……”

  他脸色稍缓和。“除非听你亲口对我说,你要我留下来,不然我就要上飞机了。”

  好不容易熬到今日才占了上风,他可不会再容忍她那种暧昧不明的态度。

  “人家……都已经来这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意思!还要我说什么?”她哭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万一我猜错了,表错了情,怎么办?”

  他也不甘示弱。“今天我们非要把话说清楚不可!”

  不知情的旁人看他们大声小声的,肯定以为这两人是怨偶,专挑机场来谈分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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