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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没有标准答案,他唯一的说辞是,他们两人的感觉本来就对得要命棗不过被他极力地破坏着、肆虐着;而且今天下午他们的频率突然完完全全地接通了,一分不差,所以愈谈愈触心、愈说愈深入。

  期间,他也曾经想过,任这样交谈甚欢下去,很也就要出问题了。但是人性中贪欢的那一面却执意纵容自己陷溺: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他从来、从来都没有过有人触及内心的温暖体验,他想再多感受她柔柔听他述说的温存,这样不为过吧?一次就好!

  因为感觉太好,所以他把时间延长到下班以后。在紫素的坚持与自己的纵容之下,他破例带紫素回家去拿他的摄影作品供她阅赏。

  丁岩的家离风华国际旅馆不致太远,拐几个弯、踅几段路,很快就到。

  一路上两人说说谈谈,丁岩显然对摄影工作热情十足,除此之外,再言及其他,他的话就不是那么多了,尤其是紫素提到家人的部分。

  不过,还好紫素也不是很愿意回想下午父亲打电话来骂她的事件,更不愿在这愉快的同时,念念不忘自己掀起家庭革命的烦恼,所以,两人都尽挑轻松的事说。

  我家快到了。丁岩伸出手,指给她看。就是那间楼房。

  紫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那间门口有位伯母站着的那一间吗?

  听闻紫素这样说,丁岩的心情预感似地一沉。没错。

  她是你母亲吗?紫素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变化,她不解地微笑,以万分欣羡的口吻道:你是不是不太高兴?有母亲等门,是件很幸福的事呀。哪像我们家。妈妈早就去世了,要是不看照片,我几乎都要忘了她的模样。

  ……丁岩默默不语。

  啊,你妈妈好漂亮,看起来很年轻呢!穿着一身旧式的宝蓝旗袍,身段修长、五官明媚、仪态高雅难怪会有丁岩这么出色的儿子。紫素欣羡地望着,孺慕之情油然而生。

  你要不要在这里等一下?丁岩顿住脚步,突然地打断她的话。我进就好。

  为什么?紫素也跟着停下来,大惑不解。

  她看看他们的所在位置,离丁岩家只有两间楼房距离,很近,没有理由不过去。再说,丁岩的妈妈也不时地朝他们的方向看了看…

  慢着。她想,是有一点的不对劲,一点点而已。为什么丁岩近在眼前,她还是一副左右张望的模样?

  丁岩挣扎再挣扎,最后,他终于迈开步伐。到了,走吧。

  紫素满头雾水。他怎么了?在做什么?他的心情一团混乱,她觉察到了,但这是为什么呢?

  紫素拢了拢长发,低头检视自己,服装仪容都整齐。她提着装有打工制服的小包包,柔顺地跟了上去。

  伯母好。来到大门口的时候,她有礼地躬身。

  没有回应。

  紫素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伯母好!

  依然没有回应。

  丁岩皱眉站在一旁。紫素抬起眼询问他,他淡然带过。不必在意,她是这样的。

  什么叫作……她是这样的?

  紫素就站在她的正前方,她的眼神却凝焦在远处,神情是盼望而急切的。虽已两鬓微霜,神情却像个等待约会的小女孩。谁站在她面前,她都不理;丁岩回来,也不睬,她就是……就是只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紫素一撼。隐隐约约地察觉自己窥见了丁岩的私密,而私密的核心正是让他如此冷漠、冷淡的根柢缘础。

  她傻在那里,想探究清楚,但是丁岩已伸手拉住她手臂。走吧。

  紫素被迫往内挪移了两、三步。丁岩母亲还是急急地看着左右巷口,东张西望,可眼界范围就是从来没有纳入她;没有她的踏入,自然没有她的走出。

  这是怎么回事?

  哎哟,看看是谁回来了。丁岩才要拉着紫素进门,就在门口碰上两个珠光宝气的中年妇女,大摇大摆地从内而出。

  紫素想要侧个身,礼让她们先行通过,然而此时丁岩抓着的手劲忽然加强,硬要她待在原地不可,理直气壮、背脊直挺。

  奇异的,反倒是这两个女人像是怕沾秽物似的,夸张地跳开去。

  琴丝,下次要挑对时间来。个儿较高的那一位,轻藐地瞥了瞥丁岩。别跟这败辱咱们丁家门风的杂种碰个正着。

  大姐,你怎么这么说呢?咱们好歹是他的亲阿姨呀。个儿个的冷嘲热讽。

  谁有他这种父不详的侄儿?我可不想折福又折寿!真不知道桂丝怎么想的?女追男,隔层纱,当年她倒贴霍齐也就算了,居然还替他生个好儿子来挂丁家的姓。被唤作大姐的丁匀丝冷冷一哼。看他那张死人脸就有气,跟尝了腥就溜了的霍齐一模一样!

  是呀,才几岁,也会带女人回家了。丁琴丝附和道,一双暧昧的小眼往紫素身上溜了溜,最后停在她的小腹。小姐,看你人乖也漂亮,给你个建议,他呀,稳是个风流种,始乱终弃是家学渊源;你要是识相,就别等到大着肚子才追悔莫及!

  丁岩紧紧握住紫素的手臂,僵化的身形宛如套上生了锈的将士铠甲。

  她们怎么可以乱骂人?紫素听得瞠目结舌,又痛、又气、又羞。想反击她们几句,才发现自己脑海中负面意义的词汇贫瘠得可怜。

  原来世界上最脏最邪秽,不是别的,是人脑子里兜转不停的思想。

  紫素气她们损人不留余地,半点没有依据。她们损是损丁岩,可听不出有哪一句直指丁岩的错处;她们这根本是看人不顺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而她的羞,是替她们羞,痴长了一把年纪,思想举措竟如此可笑!

  然而,她更感觉痛,心里的痛、身体的痛。

  不晓得丁岩知不知道他正抓得她发疼?

  不,他当然不会知道!他的无穷力道不是为了压抑心里的羞愤、被侮蔑的痛苦,而是更深一层的;他是个即将溺毙的人,出于求生意志,正紧紧地攀住她这浮流水面的木桩。

  她不能抽手放开他!紫素霎时顿悟。如果她弃之不理,那就是夺走他的求生意志,逼着他去死。不,她要守护他;守着自己喜欢的人!

  紫素伸起另一只手,掌心重重地、稳稳地覆握在丁岩手上。

  丁岩猛然一震,反手扣住她水掐似的柔嫩掌心。他找到了、抓到了,长久以来一直想触及的真实感,一份被支持、被了解、被关怀、被在乎的贴心感受!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异常在乎紫素的,说恋慕只怕不足以形容。可是,他从来没有过像这一刻的感觉,几乎要被汹涌猛烈的滚滚爱潮淹没。

  他爱紫素;原来情根早已深种,原来他爱紫素!

  丁琴丝与丁匀丝见他们这举动,当下重哼一声;扭腰摆臀地朝丁岩的母亲走去。才几秒而已,两人就换了张和蔼可亲的脸。

  桂丝,跟大姐二姐回家吧……

  爸跟妈下礼拜庆祝五十周年结婚纪念,你怎好不回去恭贺两位老人家……

  搬回家住吧。瞧瞧这里,又脏又破烂,你是金枝玉叶呀,怎能受这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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