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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四季度假饭店连锁集团的董事长,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儿子,这表示总有一天你得扛下这个责任。」

  苏劭深坐躺在舒适得令他失眠两晚的双人床上,不断地回忆袁萃英瘦削的脸颊在乍见他时加速的苍白,虽然在那一瞬间过后,她展现出与袁隼棠相同的友善,但她眼中却存在著什么,让劭深相信她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当然还包括了她与劭深真正的关系。

  令他纳闷的是,精明如隼棠怎么会盲目的没有发觉?

  病魔已彻底毁了袁萃英的健康,她消瘦的程度几乎仅剩一副枯骨,她甚至无法下床走动,隼棠说她这无助的状况已持续了半年之久。

  在她公然的打量之下,劭深一如往常的保持冷漠,也许他对她存有一丝怜悯,但他仍不愿软化脸上的严肃线条。多年来,他一直谨守著不要与人太过亲密的原则,因为太害怕失去。他这一生能拥有的东西并不多,十九岁才得知父亲的存在;十九年来被母亲视而不见;同学们嫌弃他有个舞女妈妈,更厌恶他以打架维护自己的尊严。十岁之前,他还拥有外婆的宠爱,然而在外婆去世后,他领悟到一什事:你越珍视的那份情感,到头来一定伤你最深,因为你无可避免的终将失去它。

  在这份领悟下,他的心变得更敏感、更脆弱,因此他用尽一切力量为自己砌了一道铜墙,为自己的灵魂提供一份安全感。

  「你长得很像舅舅。」袁萃英的话虽不带一丝恶意,劭深却很想告诉她,这句话对他而言是奇耻大辱。

  「你长得比我更像他。」劭深冷冷的指出,在隼棠尖锐眼神的注视下观察她的反应,静静等待她咬下或避开这道明显的饵,但她只是微微一笑。

  「我也这么觉得,大概是我妈妈和你爸爸长得太像了,兄妹长得像有个好处,即使被拆散,还是很容易认得出来。」她似乎意有所指,但劭深说服自己别太钻牛角尖,因为他们是一对从未相聚过的姊弟,何来拆散之有?

  「她老是担心我哪天被人抓去当养子,都怪我小时候太皮了,爸常威胁说要把我送给别人。」隼棠笑著打圆场,萃英没有驳斥他的解释,不变的微笑仿佛在告诉劭深,他的猜测和试探都是多余。

  「你是不是从楼梯上摔下来过?怎么连脸都摔伤了呢?」就一个虚弱的病患来说,萃英的体力显然还很足够,劭深从没见过如此憔悴的人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这是打架打来的。」他头一次向人解释自己伤痕的来源,也许是为了吓吓这朵病入膏盲的温室花朵吧!

  「你会打架?」萃英看起来既兴奋又惊异,隼棠则在病榻旁不安的抚平床单上的皱褶。

  「野孩子都会打架。」劭深带著鄙夷的心情等待他们脸上浮现厌恶。

  「改天你得教隼棠几招,」萃英笑咪咪的,「免得他老被人欺负。」

  「有保镖保护,干嘛跟一个野孩子学打架?」劭深斜瞪隼棠一眼。

  「饶了我吧!我可不想让保镖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在身边,和女朋友约会时就啥也别做了。」隼棠苦著脸,萃英轻笑出声,劭深也差点露出笑容。

  「要我教你也行,不过你得付钱。」劭深的条件令隼棠和萃英目瞪门呆。

  「我要付钱?」隼棠低声重复他的话。

  「你以为我是被人白打到大的吗?」

  「我当你的家教还不够抵我学打架的学费?」隼棠的表情开始扭曲。

  「我可没求你当我的家教。」劭深双手抱胸,不可一世的说。

  「你要收多少?」隼棠无可奈何的问。

  「一个月一万块钱。」

  「一万?你这分明是在坑人!」隼棠尖声抗让,「你起码打个对折。」

  「凭什么?」劭深不以为然的挑起一道眉。

  「我是你表哥吔!」

  「两天前我才认识你。」他的态度表明了「别用亲戚关系来压我」的讯息。

  「你们两个好像女人似的讨价还价。」萃英咯咯轻笑,却不幸引起一阵乾咳,隼棠连忙过去轻拍她的背,喂她喝下一杯水后,她的咳嗽才缓下来,脸庞却因用力而涨红著。

  「这样吧!我出一半,当做参观费。」萃英继续之前的话题。

  「你要看我学?」隼棠惊讶地问。

  「嗯,每天待在这里好无聊,我坐在轮椅上,不会妨碍到你们吧?」她充满期待的看向劭深。

  「不会。」他冷淡地回答,看见她松了一门气。

  「不过学费不能再低吗?一万块对我们这两个没工作的人来说,好像太高了点。」萃英再度期待的问,这次连隼棠都流露出恳求的目光。

  其实劭深也不是真的有意收这么多钱,只是想捉弄他们一下罢了。

  「五千元,不能再低了。」他的让步令隼棠眉开眼笑,而萃英本想展露出更灿烂的微笑,但她一扯开嘴角便开始咳嗽,咳得仿佛肺叶已经揪成一团,隼棠赶忙找来特别看护,最后,劭深和隼棠都被赶出房间。

  劭深在后来的两个星期中过得相当愉快,隼棠教他功课,他教隼棠搏击,萃英则总是在他们身边观赏、轻笑。他们不会排斥劭深的身分、不会对他的缺乏教养皱眉、不会恶意捉弄他的自尊心,更不会讽刺他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处境,在他们脸上,劭深看过这辈子最多次针对他而扬起的微笑。渐渐的,他接受隼棠和萃英成为他的家人,虽然他的态度依然冷淡,但相较於其他劭深根本置之不理的苏家成员,隼棠和萃英在他心中的地位显得重要多了。

  劭深是最后一个听到萃英说话,也是最后一个看见她张开眼睛时的人。那天早上隼棠去学校上课,萃英要求劭深陪她列庭院去晒晒太阳,劭深即使担心外面的冷风会使她的病情加速恶化,他还是无言的答应了,因为他看得出萃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抱她坐进轮椅,推她来到庭院的草皮上,依她的要求抱她坐在院中的木椅上后,自己也跟著坐在她身边。

  「好温暖。」萃英叹道,闭上眼、仰起头面对和煦的阳光。「劭深,你来到这里以后,有没有特别想念的人?」

  「没有。」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甚至不想你妈妈?」

  「想念那个爱享乐甚於爱家人的女人?多余!」劭深嗤鼻道。

  「我很想念我妈妈。」萃英的口气中带著浓重的怀念,劭深不语,他相信她正要告诉他,藏在她心底很久的秘密。「隼棠一定已经告诉你,我是你亲姊姊的事了吧?」

  劭深依然沉默著,他一点也不惊讶萃英会这么问,因为他老早就感觉出她已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

  「他是不是还告诉你,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就是他舅舅的女儿?」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而且也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是故意试探你的,不是吗?」劭深凝视著树上摇摇欲坠的枯黄树叶,即使不看她,也感觉得出她正微微一笑。

  「十二岁那年,我就知道我真正的父母是谁了。」她低下头回想著,「虽然不常见到你爸爸,但我越长大越像他,你见过隼棠的妈妈,应该看得出她和你爸爸其实长得没那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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