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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我就知道——”她眼圈一红,如果我预先知道我会跟这么矫揉造作的女人上床,我会自愿流放到西伯利亚去作苦工。

  “我们还是朋友吧!”她见我半天没动静,眉毛扬了扬,鼻子耸了耸,原先已经差不多快流出来的泪又逼了回去。

  “当然。”我以茶代酒,敬她一路顺风。

  她的眼圈又红了,但只用力一击掌,叫来了女侍,喊厨房送烫过的清酒来。

  我不得已陪她喝了一杯,正在打算怎样才能脱身,不料她斜睨着眼,冷冷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簇席,我不留你了,你走吧!”

  我的面子、人情全作过了,留得再久对一个寂寞的女子也是无济干事。

  走出日本料理,黑暗中有一辆艳红的敞蓬跑车一下子掣亮了车灯,刺得我直眨眼睛。

  坐在上头,穿得像荡妇卡门似的是碧随,天气已经转冷,连我都套上了毛衣,她还照旧穿她的露背装,是省布还是怎么的?那么低的胸口招摇过市给谁看?

  我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地预备大麻袋替她遮羞,只好忍耐。

  我上了车,博得美人一笑。

  但也没高兴多久。车子一阵风似地开去地下舞厅,她应当去担任法官,早上10点钟没履行的,现在一点也不能少地赔给她。

  这个地下舞厅的格调比先前她带我去过的的要讲究,但那身香艳的露背装在此也不会显得唐突,这应归功于灯光,这么美丽的灯光下,衬托着随强烈音乐节奏晃动的人群像一个个不真实的影子。

  碧随也只像一个影子。

  当她跳舞时,我正眼看她,才发现她又美又活泼,但却又是那样的充满虚空,也许,她本是一个幻梦,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当乐队从疯狂的节拍中停顿下来,另一组人在黑暗的台子刚好补上了空白,低低地奏起了“苍白的昨日”。

  有些事情好像是不会变的,20年前我带着安兰去跳舞时乐队用这首曲于作快慢舞的间隔,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

  碧随满是汗水的身子偎上我的胸膛,我不能推开她,因为她闭着眼睛。

  而更糟的是我也想闭起眼睛。灯光太美,音乐太急,美得让我想起安兰。

  碧随在我怀中一动也不动,软玉温香的任由我随着节拍抱着她移动。

  我应该对自己的罪恶感到惭愧。

  但我只觉沉醉。

  回白石居时,天还没有亮,大地一片黑沉沉的,像是竭力在掩饰我的罪行。

  “为什么不说话?”碧随又恢复了叽叽喳喳,刚刚在地下舞厅时,她的微笑、沉默十分的动人心弦,忽然让我忘掉她还是小孩子,幸好我现在又忽然想起来了。

  “我又不是说相声的。”我回答她。

  “对我好一点,有百利而无一害。”她不甘示弱。

  我应该去看心理医生,我的潜在可能是个色情狂。天上的星星有气无力地眨眼睛,也许是在讪笑,我非常疲倦地把脸埋在手心里。

  安兰走了以后,我一直觉得累,但都强撑了下来,这一回恐怕已经累到骨子里,再也撑不起来。

  回到白石居,天刚蒙蒙亮,碧随像个石膏人似地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

  “Kiss me good bye!”她说。

  我全身累得都要垮了,还是转了回去,在她脸颊上象征性地亲了一下,但她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揽住我不放。

  我挣脱不开来,并不是我的力气不够,而是我发现已经开始再也逃不掉……,那么火烫的唇,那么香的颊……

  “够了!”最后我因为羞愧而对自己低吼,她吃了一惊,晶亮的眼睛里满是诧异,然后一赌气地踩了油门,飞快地开走。

  上楼时,拿破仑不断在叫:神经病!神经病!

  它有歪脑筋,任何粗话一学就会,百试百灵,也许跟着我太委曲,应该去找个有幽默感的主人。

  睡着后,我做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梦,居然还梦见我死了,然后在梦里发现那不过是个梦而已这才释然;但也并没因此而真正醒来,我一直睡到下午,才被刺耳的电话吵醒。

  沈嫂应该去接的,但她不在家,那铃声吵得死人都会被吵醒。

  “喂!”我没好气地吼,但那电话另一头死寂,逗引了我的注意后,竟“啪”地一下子挂掉。

  我躺在床上无病呻吟。

  月随的歌声像应和似的,自遥远的塔楼传来,我征怔地听着。然后终于打定主意下了床开始穿衣服,我想去见她,现在,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拦阻我。

  这可怜的孩子有病,她翻来覆去地只唱这几句,一定得去看医生,碧随的自私使她延误了太多年,我不能继续坐视,当碧随的帮凶。

  一下楼时,沈嫂刚提着大菜篮子回来,一脸的汗,我跟她说晚上迟点开饭。

  “可是您连中饭都没吃!”她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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