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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她走后,我才觉得有一丝自由。

  我在雨声里睡去,梦里有绝对的希望。醒来时雨已停歇,秦无双也走了,泥地上,还有她湿湿的脚印,深深浅浅的印伸向码头,就像一幅画。

  有个家伙站在码头,凶神恶煞地看着我。

  是裴佳雯。我要小心一点,凡是裴家的人都有那么一点不正常,而她可还不止这一点。

  "我可以进来吗?"她冷冷地问。

  我后悔没有养狗,否则就有足够的理由回答她。

  她那夸张的姿态用来对付我这种小人物,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一点。

  "有事?"我没精打彩地问。原来她并非小白天鹅。虽然她有洁白的羽毛,但其实是头鸟骨椎,内里早已黑透,恐怕她知道的黑社会内幕,比我多得多。

  "没事不能来?"她刁蛮地问,"刚才那个女人是谁?"

  她看见了秦无双?想必秦无双也看见了她。天呀!我的罗曼史也未免太多彩多姿了吧!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人家的老婆!"她下了个结论,"不要脸。"

  凭她年纪小小就来骂山门?

  "你如果喜欢骂人,我听见了!"我淡淡地说,"可以回去了。"

  "爸爸那里你要怎样交待?"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黑豹,张牙舞爪。

  "祝他一路顺风。"

  她气得柳眉倒竖。

  也许她在黑帮中的地位还不低,说不定还是个小头头,至少也是个小公主。她对我这般在意,真令人受宠若惊。

  "你逃家十七年就只有这一句话?"

  当然还有,裴俊荣最好小心一点,别被警察逮到,叛国罪是要判死刑的。

  "你要遭天打雷劈。"裴佳雯诅咒着。

  春节还早,何必这样急着来拜年?我牵动嘴唇,笑了笑。

  "笑什么?"她凶霸霸地问。

  我应该去学习谈话术,否则无法应付她。

  无可奈何之际,我走进厨房。吃饭的小桌上有个十寸的黑白电视机,是前任房客留下来的,我不愿担负任意抛弃垃圾的罪名,售货商也不要,只好让它站在这里,从来都没看过,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竟派上用场。

  接上电,画面闪烁个不停,只有台视稍稍看得清,正在播"午安您好",报的是澎湖海域的海豚,鸣鼓执杖,非常热闹,可怜的是那些海豚天生一张笑嘻嘻的嘴,人家追它、打它,它为了生存只好跳来游去,居然显得十分滑稽。

  播音小姐微笑地说:"这个精彩的搜捕海豚活动要到今天傍晚才会结束。"

  裴佳雯以为我有什么重要节目,没想到我在看这种东西,当下就骂起街来了:"你们台湾怎么还这般落后,你们是原始人啊?原始人也用不着吃海豚吧?"

  她听清楚没有?人家捉海豚是为了送去国外表演,关她小姐什么事?

  "刽子手!你们会弄死那些可怜的海豚!"她骂,"野蛮。"

  野蛮!

  这两个字多么熟悉。十七年前,我站在大仁宫拆船码头,骂我老头的就是这两个字。他比那些追捕海豚的渔民伟大多了,他并不追捕谁,他只是运些白粉黑枪让那些喜欢的人去玩玩自杀或自相残杀的游戏。

  裴佳雯还会说别人是刽子手?刽子手算什么?下达命令的人才是真正的老板。我微笑了起来。

  她见我笑,一生气把电视关了。

  我失去了惟一的生活享受,只好发呆。

  "你的待客之道也未免太差了吧?"她一屁股坐到我身边。

  来我这里的客人都有点奇怪,昨天的一个客人要杀我,今天这个来骂街,不知道还有什么更有意思的。

  "跟我们回厦门去,爸爸希望你能为他做些事。"她见我脸色平和,立刻发言。

  爱说笑!我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

  我最后可以躲的地方只有卧室了, 躺上床,她居然还跟了进来,我板起脸:"出去!"

  她是个大女性沙文主义者,才不理这一套。

  这么大胆!如果不是我妹妹,这叫做羊入虎口,包她一失足成千古恨。

  "你这里有女人来过?"她仔细地拣起一根枕头上的长头发,还闻了闻,太香艳了。

  我是个正常男人,又不是太监,她昨天又不是没试过,我满街乱追女人,还差点强暴自己老妹。

  "色鬼!"她用了个淑女不该说的字眼,不过她也可能不是淑女,她是黑帮帮主的女儿,见识胆识自不同些。

  我见过真正的色鬼,那是裴俊荣。他有非常多的女人,从前有人称他是高雄某区的区长,不是他做了市政府的官员,而是他结识的相好有一个区那么多。他是个丑男人,却有众多的爱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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