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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慧枫在大桥下了车,顺着熟悉的小路走,只要再走不远,她就可以看到那一泓清澈的潭水了。

  白楼已经被董汉升毁於一炬,可是她相信熟悉的潭水也同样的能够抚慰她思乡的心情。飘渺的晨雾由远山翠抝中升起,遮断了视野,一切,就像从前一样,慧枫不由兴奋了起来,加紧了脚步,可是当她走了廿分钟后,她发现那一泓深潭不见了。

  难道有人把整个深潭搬走了?

  但无论她是如何的极目四望都找不到了,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半天、好半天都喘不过一口气。

  草绿色的,一直绵延到山脚下的原野上,只有一个牧童领着些小羊在那儿嬉戏,洁白的羊儿一见人走过来,慌忙地咩咩叫着,圆滚滚的小身子来回奔跑,既慌张又好奇。

  “小弟弟!”她弯下身去问那个牧羊童:“你知不知道这儿以前是一个深潭?”

  牧童看看她,点点头道:“我爸爸告诉过我,以前这儿是有名的风景区,可是后来有人把它填平,已经好多年了。”

  慧枫慢慢走了开去,她不愿任何人看见她哭,即使是孩子。

  忍了十年的眼泪终於掉下来。

  董汉升烧掉她的白楼,害死了凯文,现在又填平了锺灵毓秀的翠潭。但她也抱走了他的孩子,让他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却永远没办法知道下落。

  她一边走一边抹去眼泪,十年来,她第一次有了跟董汉升扯平的感觉。

  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缓缓爬着,像走在一个绿色的梦幻里。

  深绿、浅绿、墨绿……各种树木花草的绿,夹杂着太阳不时筛下来的金色光点,交织成这样美丽又安静的梦,让人觉得心也跟着芳香了起来。

  慧枫摇下车窗,青山的气息令她不由陶醉。她的孩子就住在这么美丽的地方。可是,有人爱他吗?

  那对看起来很和善的夫妻会不会变呢?还是,他们比自己更懂得照顾这个不幸的孩子?慧枫的心情又复杂了起来,一时之间,几乎失去了前进的勇气。

  一个穿着小学制服的孩子从坡下慢慢走了上来,虽然他戴着帽子看不清睑孔,可是这孩子有股十分特别的气质,他行走在山林间,宛如山林的王子,悠闲自在,器宇轩昂。

  他一点也不像普通的农家孩子,难道是——?慧枫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小弟弟!”她伸出头去问他:“你知道山林溪怎么走?”

  孩子摘下了帽子,她看见那张异常俊挺的相貌,心一下子几乎为之而碎。这是她的孩子!十年前他离开她的怀抱时,已经具备了这完美轮廓的雏型。

  即使她不记得他的脸,母子连心的默契也让她知道这便是她的孩子。

  孩子那双纯真而顽皮的眼睛看了看她,然后指着公路的左岔道:“你往那儿一直去,过十五分钟再转几个弯,再直走就到了。”

  “谢谢!”她道过谢后,彷佛不经心地又问了一句:“你呢?我载你上去!”

  “不!我喜欢走路!”男孩笑了,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脸颊上还有一粒深深的酒窝。

  孩子!不要拒绝我,我是你的母亲!慧枫在心中不断地叫着,但她一句也说不出口。她有什么资格做他的母亲呢?十年前,她在火车上把他遗弃给陌生人,一去不回头,十年来甚至没有回来看过他,这是什么母亲!如果他问她,妈妈!这十年你在哪里?要教她如何启齿?

  慧枫努力地逼下了眼泪,男孩已经走远了,她必须追上去。

  “小弟弟,你姓什么?”

  “徐!”他有些讶异地看着这个陌生女人。

  “你爸爸是森林学家,对不对?”慧枫遏止住那份狂喜,更进一步的求证。

  “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告诉我的呀!”她故作不在乎的笑了笑:“你忘了?”

  “没有啊!”男孩这下真是大惑不解:“我只告诉你山林溪怎么走!”

  “你告诉过我!”她肯定的:“你真的忘了。”

  男孩没有继续和她争辩,看得出来,他受过很好的教育,而且有十足的自信心,慧枫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她很高兴他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但愈是这样,她心里也愈是惭愧。

  “你知道附近有可以吃饭的地方吗?”慧枫问。

  “你不去山林溪?”

  “快中午了,不是吗?”

  男孩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那是只银灰色的米老鼠卡通表,慧枫心里好后悔,如果不是这么急着上山来,她应该想得到替他带礼物的。

  “可是这附近没有餐厅,山上除了几户农家,就是森林保育研究中心的宿舍。”男孩很认真的说:“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回我家,山上一年到头难得见到客人,我母亲会很高兴的。”

  “可以吗?”她一下子高兴得简直不知所措,她的儿子多么善体人意啊!

  男孩上了车,他虽然只有十岁,但也许是遗传,也许是成天与大自然接触,他很结实也很高大,坐在宽敞的座位上就像是成人一样。

  看到他那充满朝气的模样,慧枫有一阵想哭的冲动,她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毕竟,这孩子到现在还只把她当陌生人。

  “徐若彬——”她念着他制服上绣着的名字,如那三个字紧紧吸引着她的视线,她真怕自己会一下子搂紧他,告诉他,她就是他的母亲。

  “这名字很好,是谁替你取的?”她听得出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父亲!”男孩回答着,然后说:“山上很凉,你应该披一件衣服。”

  “我不冷!”她才说着,就真的打了个喷嚏,跟着眼泪就滚了出来,她不是成心要哭,但是她——忍不住。

  “你感冒了,但是你到山下的时候就会好了。一般人很难适应山上的气候的。”

  “你呢?”她擦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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