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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小姐,别激动,这是没办法的事,你千万要镇定一点,否则我就没办法跟你讨论下去了。”

  沈曼丹拼命克制自己,才不致於疯狂得大声喊叫,医生冷漠的态度固然可恶,但他说的也没错。

  “你好点了吧?”医生看着她的脸色由白转青再转成灰。

  “好多了!”她喘了一口气,把闭着的眼睛用力张开,再闭上,当她再次张开时,她知道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力气与残酷的现实搏斗。

  “开刀,即使是百分之三的希望也比零好!”她说完之后,苍白着脸孔,跌跌撞撞的离开;站在电梯门口,她不住的喘着气,那可怕的样子,引起旁边的人一些惊异的眼光。

  秦德言在急救后已经醒了过来,正不断喊着渴,由於是加护病房的关系,所有的窗户一律密封,全靠中央系统空调,沈曼丹才一走进去,果然也觉得气闷。

  “请问暖气可不可以小一点?”她问着坐在一旁守候的特约护土。

  “你是什么人?怎么可以闯进来?”护土不分青红皂白的把她推出去,但沈曼丹还是跑到福利社买了几罐果汁,觑了个空送进了病房。

  等她一瞥眼看到旁边的血压计都高达一百六十,护土既不通知医生也不做其他措施,不祭暗咒一声,但这回不等她开口,护士又把她轰了出去。

  独自坐在病房门口,面对着那又厚又重的玻璃,沈曼丹不禁一阵伤心,可是她拼命往好处想——医生既说是有百分之三的希望,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

  就这样提心吊胆了半天,才有个护士探头出来叫她去血库买血,她来来回回跑了好多趟,这又空了下来,坐在那儿七上八下的。

  “田医生找你!”一个护士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一进去,护士长就把家属同意书递了过来,她一咬牙含泪签字。

  “什么时候开刀?”

  “八点锺!”

  “我有一个请求,在这段时间我想进去陪他,请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坐在门口乾着急已经快把她逼疯了,池再也受不了。

  “加护病房的人已经跟我抱怨,说你过度的干扰病人。”医生皱起眉头。

  “他这种病你也晓得——”沈曼丹用尽力气咬住嘴唇,才抑止自己已经冲上眼眶的泪,继续说:“万一——那我还有什么指望呢?”

  “好吧!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一到,你就得立刻出来。”

  站在病床前面,沈曼丹必须竭力掩饰,才让秦德言相信他的病没什么,她心里涌起一丝罪恶感,毕竟,她从没有骗过他。

  说了两句话后,他又陷入昏睡中,她一想到血液正在争先恐后的由他的动脉中流出来,就一阵不寒而傈。

  但即使在病中,他的面孔仍有着动人心弦的力量,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颊。

  “慧枫——”他叫得是那么地轻,灰白的脸上还露出喜悦的浅笑,他——梦见她了?沈曼丹心中一股无法控制的妒嫉,他病成这个样子,却还忘不了慧枫。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似乎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她,都爱她,想得到她。

  那一瞬间,沈曼丹为着慧枫如此慑人心魄的魅力,妒嫉得都要发疯。也唯有在这一瞬,她也明白了自己一直掩藏着的心思。她早就爱上了秦德言,只是她勇气不够,始终不敢承认罢了。但,现在承认,是不是太晚了?

  她张开嘴,无声地让眼泪不断的奔流。这短短的几秒钟,生离死别的命运,似乎已完全注定了。她不再阻止自己的眼泪。

  沈曼丹的泪眼凝视着一缕由窗外射来,即将消失的夕阳,那夕阳无限依恋的留在秦德言的脸上。

  “我爱你!”她在心中轻轻地说。

  麻醉师把针管插了进去,当他要怞开时,他发现不对劲了,秦德言的睑孔收缩,全身怞搐,他连忙吩咐护士通知主治大夫,但还不等大夫由那头走过来,在死亡线上挣扎了一天一夜的秦德言就断了气。

  “老天!”看到这情形,连对这种事从来都不会轻易动容的大夫都突然变了脸色。

  那个女孩——他想,该由谁去跟她说?

  手术房的红灯突然亮了起来,等在外面长沙发上所有的病人家属都紧张的围过去,相顾失色的猜疑着。田大夫走了出来,扯掉帽子与口罩,伸出手,无力地向沈曼丹招了招。

  她只觉脑袋中“轰”地一声,就几乎要一头栽下去,但她知道自己这时不能倒,勉强镇定心神,其他的人以同情的神色纷纷让开一条路。

  手术床由里面推出来时,秦德言的遗容竟意外的安祥,也许是沈曼丹的错觉,她在恍惚中,竟看到他的睑上漾出了满足的笑容。他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她看到了那样的笑容,整个心都碎了。

  床继续在男护士的推动下往前走,所有经过走廊、电梯的人只要低下头都可以看见秦德言毫无遮蔽的面孔与覆在被单下的身体。

  所有的尊严都丧失了!

  沈曼丹真想捂起面孔,在此时此地,她这也才明白无论人的一生是何等功业彪柄,或只是庸庸碌碌,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不管是将军、是富豪、是强人还是弱者,最终都是殊途同归。那么,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呢?

  灰蒙蒙的人生观,彻底地笼罩了这个从来都是开朗乐观的少女,她不仅怀疑别人的人生,也对自己的前途完全失去了信心。

  所有的人都走开时,她在停尸房的床旁坐了下来,面无表情的揭开尸布,秦德言因为大量内出血的关系,整个腹部都是瘀青的。

  这是她头一回看见他的身体,使她吃惊的是,他身上原该有的肌肉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副瘦弱至极的骨架。

  她想起在他房中至死也要完成的那幅画,迷离之间,彷佛他消失的血肉,全部移转到画像,在艳丽的女容上复活。

  “啊!”她惊骇之余,情不自禁叫了出来。秦德言仍是无比安祥的躺在那儿,无怨无憎、无悲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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