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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狂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狂雨淋湿了她的心胸,奔到了潭边,一时之间,她竟失去了归路,而黑黝黝的潭水,似乎在不断的引诱着她,像是在说:

  ——靠近我,靠近我,让我拥抱你。

  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一瞬间复活,那丑恶的往事、寒怆的婚礼、秦轮的欧辱,还有,还有那场血淋淋的车祸都回到了眼前。“秦轮!我来了!”她呜咽着,投向那片潭水。

  但——

  就在她正要跃下去的一刹那,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硬生生的拉住了她。

  “让我去!”她拼命挣扎着,脸上的雨和泪使她分不清楚拉她的到底是谁,但,是谁都不重要了,她决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随他们父子而去时,谁都拦不了她。

  听!听!听她的孩子的哭声,在山边在水边,在高高的天空上,在深深的潭水里!

  突然,一记重重的耳光掴在她脸上,她也不觉得疼,另一记耳光又紧跟着而来,她这才停止了挣扎,愣愣地看着打她耳光的人。

  一个同样淋得湿透但是温暖无比的怀抱适时接住了她。

  再醒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她曾经在一夜之间,由少女变成了小妇人,但这次再度醒来,她就什么都不是了。不是妻子,也不再是母亲。

  “我为什么要活下去呢?”她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可是她找不到答案。每个人都同情的瞧着她,甚至用言语和行动安慰她,但同样的,也没有人能替她找到答案。

  她痛哭过一阵子之后,就再也不哭了。她的孩子死了,哭,又有什么用呢?可是,就跟她不哭一样,她也不肯再说话了。每天,她就像日薄西山的老妇人一样,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由晨曦看到日落,虽然她仍活着,但因为她缺乏活下去的理由,所以,青春的光芒在她的身上一天天消褪……

  “是我毁了她……”每当秦德言看到她这样时,心里总是一阵抱歉,常常到了深夜里,还听得见他在画室里叹息的声音。

  而这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长……

  慧枫就像一朵萎谢的玫瑰花般,渐渐就要乾枯了。但她仍然坐在阳台上,没有人能拦阻她,她并没有解释为什么坐在那儿,但每个人都感觉得出来,她似乎在等一个人。

  冥冥中,那个人终於在最寒冷的一个冬天上午来了。她华丽的衣饰,鲜明的色泽,引起秦家上下一阵蚤动。

  去应门的是沈曼丹,起初她的脸上还挂着礼貌性的笑容,但当她一听孙馥芬报上自己的名字和来意时,她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

  “她不在这儿。”

  “这位姊姊是不是姓沈?我听慧枫提起过好几次!您好!”孙馥芬比沈曼丹想像中机灵 多了。

  “我是姓沈!你可以走了!”

  “沈姊姊,我跟慧枫是最好的朋友,她有没有跟您提过我?”

  “没有!”沈曼丹的脸色仍然冷漠。

  “是这样的——”孙馥芬急急解释:“昨天下午我以为慧枫差不多该生产了,结果婶婶说她不幸流产,搬到这儿来休养。”

  沈曼丹叹了一口气,也许,秦德言的命不好,每次都有同样的事自己撞上门来,但,这也怨不了别人,只能怨命了。

  “你等一等!”她把门在孙馥芬面前关了起来。

  “我都听见了!”才一走入餐厅,坐在藤椅里的秦德言就说:“让她进来吧!”

  “可是她——”沈曼丹这下急死了,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慧枫提到过孙馥芬时,经过一番描述,孙馥芬和方大可的关系她再明白不过了,现在看孙馥芬的穿戴打扮,不用说,又是旧事重演了。

  “我知道。”秦德言很冷静。

  “您不知道——”

  “去!去开门,如果不给她进来,慧枫会怪我们的。”

  “可是你假如让她进来,到最后你一定会怪自己!”

  “该来的,总会来的,谁都挡不住!曼丹,听话!去把门打开!”

  “闹出事我可不管!”沈曼丹气得跺脚。

  秦德言没有说话,突然,他站了起来,一声不吭的走掉了。

  “她在楼上阳台!”沈曼丹开了门,没好气的。

  “谢谢你!”孙馥芬一点也不以为忤,似乎在这短短半年间,她所经历过的人事沧桑,使她一下子成熟得太多,简直不像个才十八岁的少女。

  慧枫的憔悴与消瘦令她大吃一惊,看得出来,慧枫遭遇的打击并不比她小,也许只是方式不同,但所受到的痛苦则是相同的,不过,这其中倒也有很大的区别。

  至少,慧枫无论遭到什么困境,也一直有人爱,有人保护,而她在弱肉强食的环境下孤身奋斗,一切只有靠自己,不坚强怎么行呢?

  “慧枫!”为了怕吓着意枫,她摘下脸上戴的墨镜,缓缓走过去,自从她离开方大可,跟了董汉升之后,不分黑夜白昼,她出门总是戴着墨镜,不仅是她怕别人发现她,她更怕见到光。

  慧枫听到声音微微的一侧头,但也只是那么轻微的一个动作就停止了。

  “你婶婶告诉我——你的事,我很为你难过。”孙馥芬蹲了下来仰头看着地,眼光中充满怜惜与同情。

  可是慧枫仍然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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