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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她是她的母亲,也是她的主人。

  普湄湄为她置了许多新行头,像洋娃娃似的带她四处亮相,那与其说是作为母亲的好意,不如说是精神上的酷刑。

  她在基本上痛恨着那些自命为上流社会上等人士的社交与言行,他们的虚伪、无知与自大,像疟疾一样折磨着她。

  可是,她的出现引起的却是惊羡和赞叹,普湄湄的每一个朋友都开始知道她有个极端出色的女儿。

  她是这样的美,犹如一道炫目的闪电,使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可是普湄湄让女儿亮出这种美,在背后是有阴谋的。

  普湄湄要让她好好见见世面,同时鼓励年龄相当、门户相当的男孩子追求她。

  当然,这种追求,是在普湄湄严密的控制下的,除非是极出众、百中挑一的人选,否则是很难有成功的机会。

  想想心里自然有数,她摆出的是更骄傲的脸色以之来对抗这些无趣到极点的安排。

  她恨着林其平,但,她毕竟爱过。

  无论怎样的爱,也都是另一种爱。

  他曾使她在校园中丢脸,而潜意识中不愿承认的,却是少女都会有的虚荣和感动。

  卡地亚不间断的来信,开始变成她唯一的安慰。虽然她并不回信,她觉得他是遥远的另一个梦。

  只是一首很美丽的歌罢了。

  可以好好听,但不见得非要开口去唱的歌。

  她在树下读他的来信,在有月亮的晚上想着巴黎,想着凯旋门曾为她亮过的辉煌。

  林立把小老虎发疯地打跑以后,在家里等了他两天,足足的两天。

  无限的沮丧,无限的烦躁。

  但谁让他生了个畜生般的儿子?这是命,是缘,也是孽。他一辈子没干过坏事,没害过人,上天却给他如此的惩罚。

  短短两天,他老了两年。

  但小老虎却没有回来。

  林立等到第三天,才回去上班。他不能再请假了,虽然只是看铁栅的工作,但他依然不可怠慢职守。

  林立回去上班的事,还是徐宛悌来告诉林其平的,他正和几个哥儿们坐在草屋中喝酒,一听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起身要回家。

  “回去?”徐宛悌拦住了他,“你回去干嘛?急着见寻想想?别做梦了!”

  但他一把将她推开,顺着小路狂奔回去,是的!他要见想想,要跟她道歉,跟她说对不起。

  “想想!想想!”他爬上了老茄冬树。

  有一个人出来了,不是想想,他的心一凉。

  “小老虎!”是态度很不客气的左嫂,“我们家小姐带着想想走了,小姐吩咐请你以后死掉这条心,不要再随便扰乱安宁,否则我们会召警的,希望你知道自爱!”

  “她们——到哪儿去了?”他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但仍紧紧抓住树身,不死心地问着。

  “我是下人,怎么会知道?你走吧!再在那儿嚷嚷,我们就不客气了!”她轻蔑地说完,掉头就走。

  他一时头痛欲裂,刚喝下去的酒精在体内迅速地燃烧着,一心只想扑下去,问个明白,可是这时有个自树下传来的声音阻止了他。

  “你是不是还要等人骂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才肯甘心?”叉着腰站在那儿,是徐宛悌!她什么时候跟来的?

  “你——”

  “别把火发在我身上!”徐宛悌嘲笑似地看着他,“下来吧!上面并没有什么风景好看!”

  “你为什么老跟着我?”那股腾腾的杀气又涌了上来,像是火焰一样染红了眼眶。

  “因为我喜欢你!”她轻轻地说。

  喜欢?你也懂得什么叫喜欢?他蔑视地冷笑着,大步走回屋里。

  客厅的桌上有一瓶酒,是林立喝的,他毫不犹豫地顶掉盖子往喉咙里灌。这阵子,他已经习惯于这种辛辣的滋味,酒——可以忘愁,可以忘忧,谁说酒不好?

  想想恨他?看不起他?他又自卑又恼怒地想。当然,他不过是个小混混,没有学校读,没有书念,出身又差,怎么比得上她那群高贵的朋友,呸!他如喝白开水似地喝着。

  徐宛悌不阻止他,她心里正盘算着什么,没人晓得,但她的眼中有种狡猾的光芒在流动。

  “你还留在这儿干嘛?滚!给我滚!”他的双眼通红,满身酒气。

  徐宛悌一声不响地掉头就走。

  他喝着喝着,把半瓶酒喝得一滴不剩。

  “没有了!”他把瓶口朝下,倒了倒,然后,忿怒地把酒瓶往墙角一砸,瓶应声而破。

  他从没喝过这么多酒,醉的感觉慢慢地涌上来,那种感觉使他飘飘然十分舒服,但视线渐渐模糊了。他使劲敲着脑袋,咦!奇怪!他没有真的喝醉吧!但为什么不仅看不清楚也不能思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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