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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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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服役时在澎湖,那儿的星星真大真多。”他谈完了建筑,谈澎湖的星。 听别人回忆,总让我诧异。为什么旁人有那么多值得回忆的,我却没有? 我的回忆,充满了疤痕。 只盼能随风消逝。 “谈谈你自己吧!”他也不再谈大气,把箭头转向我。 “我?” “是啊!我胡说了半天,你一定觉得无聊。”他把西装上衣脱下,轻轻披在我肩上。 “怎么会?”我摇头,“有过去可以说,是一种幸福。”衣服传来了一阵温暖,足以使我恋栈,但我还给了他。“我不冷。” “每个人都有过去。”他把上衣重新穿好。 “只不过有人运气好,有人运气不好。” “你呢?你属于哪一种?”他充满了兴趣。 “不管好或是坏,都已经过去了。” “说了半天,你等于一句话都没说。” “因为——”我低下头,“不值得一提。” “越红,”他的手搭住我的肩,近得听得到他的呼吸,“恕我直言,你太封闭,应该开朗一点。” 我笑了笑。轻轻拂开他的手。 我总不能写一本厚厚的书,向世人哭诉我的痛苦。 即使有不幸,也是自找的。 离开圆山时,已经晚了。车子慢慢往下开,车灯照到的地方。路旁的草随风轻摇,像是另一个世界。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多年前,我曾以为世界不尽是悲愁,也有许多欢乐可寻,但我未曾寻到,只捡拾到自己的悲伤。 “为什么叹气?”陈诚问。 “为什么不装作没听见?” “我关心。” 我不敢吭声。 “我不配关心你?” “让我们保持良好的友谊,这比旁的事重要。”我说。 “我们是朋友。对吗?” “对,我们是朋友,友谊之间是有限度的。” “如果我想留住你,就应该聪明一点。” “你是我见过的几个聪明人之一。”我笑了笑。 “我会记得这句话。”他说,“因为我想留住你。” 我只是个不缴房租的房客,不值得他留。但他留我也好,反正我无处可去。 回到家,陈诚摆出棋盘。 “我累了。”我歉然地笑笑,关上门。 半夜起来上洗手间,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孤灯下。他独坐,左手跟右手下棋。 看得出来,他很寂寞。 这年头,谁又是日日笙歌,夜夜春宵? 我们都不过是平常人,拥有的也不过是平常的寂寞与伤痛。但仅仅如此,已让人穷于应付。 我真羡慕那些有大志向的人,他们无畏艰险,至死无悔。 第二天早上,我用心做了早餐,做完回自己的房间。陈诚明白我的意思。这是他最大的好处:聪明、善解人意,又知道尊重别人。 他走后,我才出来,碗盘都洗得干干净净,玻璃杯中满满的新鲜橙汁。 我正喝着,电话响了,是小露,我大吃一惊。 “你在哪里?” “幼稚园!”她笑得咯咯咯地,真是个小鬼灵精。“我们幼稚园里有电话,你不是说可以打给你?” 她昨天问我电话,我随口说了,却不料她记得牢牢地,真是记性好,大概这是文盲的特长。 “姊姊,你今天再来跟我玩,明天更要。” “为什么?” “明天我过生日!”她叫得好大声。八成兴奋过度,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你几岁了?” “四岁。”她又叫,小朋友的嘻闹声隐隐可闻。 “你要什么礼物?” “洋娃娃!” “你不是有很多了吗?” “妈咪不买。”她好委屈。 “真的吗?不许骗姊姊哦!” “真的!”她又叫,叫得我耳朵受不了。 于是我这一天的任务,便是买洋娃娃。 我从来没喜欢过洋娃娃。幼小时,家里穷,买不起;再大一点,父亲天天在家里拍桌子打板凳,打得我的童年提早结束。 我很早就做了大人。母亲也从未把我当孩子看,有什么事也会找我商量。父亲仓皇离开她时,她又忿怒又害怕,我很小的年纪就知道教她别哭,有办法赶紧想办法,没办法就去请教有办法的人。 一言提醒梦中人,她果然向孙国玺请教,自此一帆风顺,再没有过烦恼。 我等到十一点钟,百货公司才开门。 “就只这些?”我问店员。一般的填充玩具倒是可爱,但洋娃娃却只是聊备一格,并没有特别精致的。 女店员瞪我一眼。当然,不是每天都有人这般找她麻烦。我又换了另一家百货公司,店员是个廿多岁的大女孩,非常的客气,虽然货色还是不令人满意,但她的殷勤,使我连不买都不好意思。 买完了我去找海伦。为了怕人看见,我叫女店员给我特大号的提袋。抽出来时,。海伦起初愣了一下,继而大笑。 “你干嘛?都要卅几了还买洋娃娃?补偿自己失去的童年?” 我后悔来找她。 “买给谁的?”她又问。 “自己玩。” “打死我都不会相信。”她说。 “我不会打死你,你也用不着相信。” 她看着我,研究我会不会像小木偶一样鼻子愈来愈长。 “陈诚对你不好?” “他干嘛对我好?”她自以为聪明,但只是个洋娃娃而已,用不着冒充佛洛依德。 “好吧!你到底买这个洋娃娃做什么?”她总算切人正题。在这之前,她会说一大箩筐的废话,我屡试不爽。 “给她作衣裳。” “你疯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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