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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我抱着必死的决心除去衣袜,跳进水中,直到洗完,也并无意外发生。不管我怎么定睛观看,黄百成的手电筒都照着我,我无法分辨他是否曾转过身。

  但在清洁大于性命的前提下,我总算爬回营帐睡觉,这其间又出了一身汗。

  我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快就睡着。

  睡到了半夜,我被百里香的臭味熏醒,终手找到了祸源,那是黄百成的一双耐吉运动鞋。

  我把鞋扔了出去。

  依照黄百成这种小人,我仍他的鞋,他应该找我算帐,但半天没动静,我疑心地探出脑袋。狗屎!连个鬼影都没有。

  刚才要是有谁进来把我弄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我再也不敢睡觉,黄百成到了天亮才云游回来。

  “早!”他笑嘻嘻地,手里一大包东西。

  我不希望三哩外都听得到我咆哮的声音,所以闭住嘴。

  “睡得开心吗?”他把一大包东西打开来。里面有三明治、香肠和果汁罐头,他小心翼翼地分我一半。

  我吃着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早餐,火气渐渐消去。这正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

  吃完了,他收拾营地,干净利落,十五分钟就完事。如果他上班时也能这么乖巧就好了。

  他的野人生活写下了休止符。我坐在他的机车后座下山,一路招摇回办公室。

  看更伯才起床,看见我们,一张嘴吓得合不拢。

  黄百成这一世若不害我没脸见人,他是不会罢休的。

  我想起少年阿默在他的日记中说:“我必须尽快恢复正常,否则我的余生将在疯人院中度过。”

  这正是我的标准写照。

  我拿出厚底煎锅,做了一块很大的热糕。我得好好地慰劳自己。

  黄百成自告奋勇帮我做糖浆,结果好好的糖给他煮焦,他自己却不在乎,告诉我那是焦糖。

  我请他自便。

  他的脸皮厚,分割也准确,一块热糕给他拦腰划掉一半,我拿到秤釉药的天平上秤,居然一厘不差。

  他笑眯眯地吃热糕,吃完了打电话去花店订花,十分地从容不迫。

  我原以为他订花是要去医院看南茜张,不料他走后半个钟头,张祥瑞打电话来,问我看见他了没有。

  我谎称没找着他,只有天知道他去了哪里。

  忙得不可开交时,孙国玺打电话来,问我房子找好没有。

  我告诉他公司业务繁忙,老板不在,只有廖化先锋,还得暂居鼠洞。

  “这样吧!松石小筑还有空房,又清静,你搬过来住。”

  他说。

  松石小筑?那跟住在家里有何不同?

  哦!我明白了!

  母亲回来了。她一定发现了那封信,惊惶失措地去找孙国玺,于是孙国玺继父就想出了对策,打包票告诉她说没问题。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上回特地告诉我父亲的事,只是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让我知道生父不过是个混混,只合开夜总会雇桃园舞女去跳牛肉场。

  这人可恶之极。

  他逞口舌之快,却不管我心里的感觉。

  当然,我不会伤心,只是心里不快。

  我回答他我住办公室也很好,礼貌地挂了他的电话。

  安海伦紧接着打电话来,劈头就问:“你在找房子?”

  看样子我母亲真从纽约回来,敬告诸亲友有女脱逃,请大家共同申张正义,逮捕归案。

  “哪有这回事?”我回她,“我找房子干嘛?金屋藏娇?”

  “我没功夫跟你闲扯,我有个同事被公司保送去瑞士深造。你如果愿意,可以帮她看屋子,替她付水电费、电话、瓦斯,算是互惠,不是白住她的。”

  “谁告诉你我会答应?”

  “你先来看看房于,再夸口不迟。”

  我懒得理她,但她热情有余,我只好敷衍她。

  “好吧!有空我会去。”

  “别不识好歹,那房子可是抢手货,多少人排着队等,我吹了大牛才得到人家同意,你怕房子烂,人家还怕你毁损房屋哩!”

  我是那种人吗?

  但海伦不由分说:“下班我来接你,你准备好一点,别穿烂衣服、烂鞋子。”

  还好,她没说我彻头彻尾就是个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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