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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我打量她一眼,她真是漂亮,漂亮到不该来做护士,有这么好看的脸,应该去做明星,但她身上却有股特别的气质,那样纯洁、明澈。

  “老太太会好的。”她说。

  “谢谢你。”我看着秦阿姨肿胀的面孔上纵横的皱纹,不禁悲从心来。秦阿姨一生受了不少苦,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却还要再受病痛的折磨。

  “老太太一时还不会醒,我们替她祷告。”陈岚说。

  “你是教徒?”

  “不是,但我相信神是无所不在的,你认为呢?”

  我跟她一起祷告了。

  我也不是教徒,但当我向神恳求它的慈悲后,我的慌乱得到了止息,悲痛受到了安慰。

  冥冥中,似乎真有一位无所不在的神,正倾听着我的诉说。

  “江枫?” 秦阿姨张开了眼睛,看了好半天才确定是我。

  “我在这儿。”我抓住她的手指,“慕尘和阿唐都来了。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她露出了微笑,刚开过刀一定很疼,但她居然还能微笑!她有过人的勇气及毅力,她也似乎——不害怕……那些可能会发生的。

  “张大夫说你一定会好,观察过后就要送进病房。”我急急地说。

  “我知道,我并不担心,”她的气息很微弱,却仍然保持笑容。

  “这位是陈小姐,她会在我们不在时照顾你。”我介绍陈岚。

  “很好。”秦阿姨疲倦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沉沉睡去。

  我出去换慕尘进来。

  他正被大堆记者包围住。

  “听说伯母病了,她是什么病?有危险吗?”一个记者发出连珠炮的问题。

  慕尘显然被那些炫目的镁光灯、大串的问题和人群弄得心烦不已。

  我忽然觉得他可怜,身为国际知名的音乐家竟也身不由己,这是我第一次同情他。

  “我去叫他。”我对陈岚说,“就讲是大夫的意思。”

  陈岚很聪明,慕尘果然从紧追不舍的大队人马中脱身。

  “快进去吧,秦阿姨已经醒了。”打开以光线控制的自动门让他进去。

  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进去了。

  可是那些记者们并没因此走开,他们找上了我。

  “请问小姐是大师的什么人?跟老太太又是什么关系?你贵姓……”

  大师?什么大师?

  “请你看这边,”一个摄影记者叫着,当我不自觉地看他时,镁光灯“咔”地一下亮了。我很生气:在我最需要平静与安慰时,竟然钻出这么一批人来扰乱我。

  他们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我又不由自主地恨起慕尘,这些人全是他招惹来的。

  “小姐,请你回答我们下列的问题——”一个不识相的家伙索性挡住我的去路。

  “很抱歉,这里是手术室,你们不能在这里停留。”两个男护工出来赶人了,这才把他们带出我的视线之外。

  阿唐蜷缩在椅子上,正在哭。

  “阿唐。”我过去推她。

  “我害怕。”她哭得声音都没了,“太太会好吗?”

  我也怕,可是我轻轻拍着她,我们一定要有信心,对吗?

  我回去上班了。

  虽然一宵没睡,但这并非旷职的理由,今天早上又特别忙,我的火气变得很大,可是田蜜很了解我的脾气,她乖巧地躲开了,在我需要她时,才适当地露面。

  虽然如此,我还是对她吼。

  “球场的空照图呢?H·B·A公司给了我们三份,现在怎么会不见了?”我在堆满蓝图的抽屉里大翻特翻,把不中意的全丢了出来,边丢边生气,“不留重要的图,倒留这些没用的废物。”

  “空照图一份给了总工程师,一份总经理拿去了,另一份你上回去工地时带走了。”田蜜向我解释。

  在工地?我这才想起来,讪讪地离开柜子,让田蜜开始跟那些大卷的蓝图作战。可怜她,前天才刚清理好。

  “去跟总经理借,我马上要用。”

  “是。”田蜜去了。

  “回来。”我又想到了一件事。

  田蜜这下是被我吓坏了,我的脸色大概比台北的黄梅天还糟。

  “去告诉张工程师,下午的工地我没办法去了,由你代理。”

  “真的!”她一呆。她一直想到工地去实地作业,但这些日子太忙,忙得我根本少不了她。

  “去工地时小心一点,晚上回来我们好好讨论。”我把声音放低了。我自己心情不好,又何必吓唬属下呢?

  “枫姊,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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