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姬小苔 > 枫若犹红 >  上一页    下一页


  那天晚上,我写了一封信。

  用了十分低声下气的措辞,哀求他回来。

  我一向不愿求人,慕竹以前常常笑我:江枫,你有一根鲸鱼的脊梁骨。但我愿意为秦阿姨的事求人。我爱她,不仅仅只因为她是慕竹的妈妈。

  在某些方面,她巳是我的母亲。

  草地上凝满露珠,不一会儿就使我的球鞋湿透,但我只是一直向前跑着。我规定自己每天要跑一个钟头,为了慕竹,为了秦阿姨,我要更健康地活下去。

  在这个有四、五十家住户的新城里,大家都起得很早,当我跑过雕塑广场再折回来时,那边的山坡上已经有人开始活动了,薄雾中土风舞的舞影更加迷人。

  这些爱舞者不止一次邀我参加,但我每回都拒绝。我怕人群,情愿孤独。

  可是今天的音乐有些奇怪,除了节奏分明的舞曲,还有着嗡嗡的噪音。

  说句实话,那种频率虽然不很高,但在清晨的山中显得十分突兀,令人不悦。

  我想去找那噪音的来源,便从小坡冲向山岗,但那儿仍然什么也没有,反而是当我接近秦阿姨的“星辰居”时,噪音明晰起来。

  原来是有人在玩无线电遥控模型,他背对着我站着,天上飞着一架模型飞机,车道上跑着一部刚刚流行起来的怪金龟,奇特的车型令人发噱。

  这是我第一回见到有人同时玩两样模型,便放慢了脚步,正在踌躇要不要绕道时,那家伙转过脸来,含笑说了声: “ 早。”

  那张脸英俊得出奇,但令我震惊的不是他的漂亮,而是他竟和慕竹那般酷似。

  唯一不同的,是他太年轻。

  年轻得像是还未生活过。

  他见我发愣,还是那样笑着:“是不是太吵?”

  我没有回答他,转身跑开了。我不能开口说一个字,我会哭。

  我巳经知道他是谁了。

  沙慕尘。

  他几时回来的?难道我那封充满恳求的信终于打动了他?

  我拼命往前冲着,一股混合着怀疑、难过与忿怒的情绪在胸中不断挤压,似乎快爆炸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筋疲力尽地倒在一棵树下,弄清楚自己为何忿怒。

  我忿怒年轻得只懂音乐,不知世事的慕尘能够坦然活着,而心胸广阔,总是处处为人着想,智商接近天才的慕竹竟已不复返。

  我站在高地上喘息着,秦阿姨的女工阿唐正巧提着篮子走过。

  “江小姐,”阿唐叫住了我,把嘴凑近我的耳朵,兴奋地耳语着,“那是我们少爷,他昨天晚上才从日本回来。”

  这儿没人,她根本用不着那么神秘。

  我点点头,跑了开去。一小时的跑步还剩下20分钟,我沿着网球场跑刚刚好,才一跑到网栅边,一个球“刷”地一声飞了过来,撞在网上,正在对打的是刘伯父、刘伯母,他们加起来有150岁,却都活泼健朗得像年轻人。

  “江枫!”刘伯母喊,“早,要不要进来杀一局?”

  我摇摇手,刘伯伯却握着球拍跑了过来:“听说慕尘回来了?

  过两天我们给他接风,你和秦阿姨一起来,知道吗?”

  我含混地答应着,跑了开去。

  阿唐会—大早提着菜篮到处跑是有原因的;谷风新城中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知道秦阿姨的音乐家儿子回来了。

  我跑回星辰居时,沙慕尘的模型飞机停在草坪上,但怪金龟还在奔驰着,大红的车身令人眼眩。我绕了个弯,否则我会忍不住去踩扁他的怪金龟,30岁的大男人,似乎愚蠢得什么都不知道,回来只知道玩这个。

  “阿姨!早!”我从后门溜进去,跑上楼,阳台上的早餐桌已经摆好了,太阳伞下多加了一张椅子。秦阿姨靠在栏杆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