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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坐在那里,祖英彦如电般的眼光使我无法思索,也无法为自己答辩。

  小小孩被带了进来,当面对质,现在只有他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警察要保母离开,但祖英彦坚持律师在场。

  小小孩乖乖坐着,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刚失去母亲,连伤心的时间都不给他,就马上接受讯问,也太残酷了些。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难堪的一瞬,也是头一次见到他们父子这么近的坐在一起。

  小小孩抬眼看他父亲时,清澈的眼睛,俊秀的鼻子,和略带任性的嘴唇,多么的酷似祖英彦,但他父亲毫无所觉,他带律师来,并不是想保护独子,他保护的,是祖家的名声,永昌企业的金字招牌。

  警察又问了一次,律师站到孩子身边,一再要他别害怕。

  只见小小孩不情不愿的抬起脸来,道:“我不知道,我们在捉迷藏,爱丽丝当鬼,我找她,一直找。”

  警察看了我一眼,意思非常明显。

  我呆住了,起初我以为听错了,但,小小孩的声音那么清楚,每一个人都听见了,也用不着他再说第二遍。

  祖英彦叫保母进来把他抱出去了,他被抱走时,整个脸埋在保母怀中。

  他在说谎,而且自己心里清楚的很,所以不敢看我。

  我们并没有玩捉迷藏,他也没有找我,更没有找很久、很久,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谎,五脏六腑强烈地绞痛。

  对质过后,警察对我由询问变成了审讯,而且做成了笔录,若不是祖英彦要律师在旁,万一做成了对我不利的笔录,将来坐牢恐怕也有可能。

  尽管祖英彦要律师协助我,但警察“审讯”我时,简直是咬定了我便是凶手。

  “你说谎!”那个官阶最高的指着我,厉声质问为什么骗人。

  我尽可能的不理会他的威吓,用平和的声音把方才来找方东美的情况重述一遍。

  我知道祖英彦在看着我,但我除了尽量为自己辩解,完全无能为力。

  警察反复的追问,试图找出漏洞,好把我捉个正着,但是不管他们问了多少次,换谁来问,我的回答统统一样。

  警察问不出个所以然,幸好司机阿丁说下午两点看见我跟小小孩在采集刺梅。

  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有听老歌的嗜好,每个星期二下午两点,都是黄金歌厅的时段,他看见我们时,空中歌厅刚刚开始。

  王美娟报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五分,救护车赶到是两点二十分。

  根据方东美尸体当时已经冰冷的程度,她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两点以前,一点以后。

  我松了一口气,被当作凶手固然不好受,被盘问得死去活来更糟。

  警察离去后,王美娟瞪着我的样子仿佛要把我吃掉。

  祖英彦要她先退下,她不情不愿的领着佣人走了,他要律师去书房等他,待会儿会有和尚来诵经,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待办。

  起居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空气僵硬得像千年冰雪。

  我的心跳得好似要发狂,我不要见他,至少不是在这种状况,我们的过去——已经够糟了,现在他妻子刚过世,我又是头号嫌犯,而指认我的是他的独子……

  但愿我能立刻在他面前消失。

  “不要走。”他轻轻地说,那好听的声音撩起了往日的回忆。

  痛苦地、伤心地失落了一切的回忆。

  我甩甩头,不愿再回想,也更不愿再面对多年前对我甜言蜜语、却丢弃了我的人。因为我做得比他更糟,他背弃的是一个成年女子,我背弃的却是我亲生的婴儿。

  我推开了他,快步走出起居室。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黑得让人觉得寂寞与恐慌。

  ※※※

  方东美生前所居的小楼,彻夜传来和尚诵经声,祖家的传统是死者二四小时内不可移动遗体,同时有人助念以利往生。

  小小孩当天晚上病了,发高烧而且呕吐。

  有谁想得到,一个五岁的孩子,会在那么重要的关头说那么可怕的谎话。

  我感到噬心的痛苦,般若居里,到处都是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我不能禁止人们胡思乱想或散播谣言,而且,不管人是不是我杀的,方东美——都已不在了。

  我从心到身涌起了阵阵寒意。

  很明显地,这是谋杀,但,为了什么杀死她?杀她的——又是谁呢?

  是——祖英彦?不!不可能!尽管方东美是他最大的麻烦,但我深知,他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杀她泄忿。

  长夜漫漫,我脑中浮现的是方东美俯卧在床上的身影、小小孩说谎的声音、祖英彦眼中的怒气……种种音声影像交织在一起……缠绕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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