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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李秀慧淡淡一笑,“也许吧。”

  雨人的脚步渐行渐远,住医生办公室步去。

  “双……”汪怀玮一进病房,就见病床边的汪笙骤然回头,满脸不高兴,“你去哪里了?双芸生病了,你还乱跑!”

  “有点事情,所以──”面对小妹的怒气,汪怀玮有些不知所措。

  “有什么事情比双芸生病还重要──”汪笙还想继续骂,却被打断了。

  “快期中考了,他是去上课吧。”邢双芸适时为汪怀玮解围。此时她已坐起来,啜著继母事先泡好的桂圆茶,目光却看著窗外。

  “也不是上课,就……总之是有点事。”汪怀玮遮遮掩掩地藏著纸袋,向魏胥列点头一笑,赫然看见放在矮桌上大把亮灿灿的黄色姬百合,眼珠险些掉出眼眶,“那……那是什么?”

  “花啊。”汪笙看白痴似的横了哥哥一眼,“你念兽医念到只认得动物,不认得植物了吗?”

  “我知道是花,可是……这么大一束花做什么?”大眼难得显露出嫉妒,揪紧手中的纸袋。可恶,好不容易找到了想找的东西,他赶著来医院,根本忘记探病该带花来!那束包得像要陪妈祖进香的豪华百合闪闪发亮,简直剌伤他眼睛啊!

  “不是买的,是我亲手包装的!”汪笙得意洋洋,“黄色姬百合,今天早上才送来花店的哦!颜色很漂亮对不对?本来我想送白玫瑰,可是觉得太普通了,所以选了姬百合……”挥舞著解说的手臂忽地被捉住,她瞪了魏胥列一眼,“干嘛?”

  “走吧。”跟她相似的另一双大眼正目不转睛盯著床上的病佳人,早就没听她在说什么,而他这个不识相的小女友还在这儿瞎搅和。魏胥列拉著汪笙住病房外走去,“该去送花了。”

  “等等,我要多陪双芸一下……”汪笙的抗议声消失在门后。

  “……坐啊。”邢双芸放下茶杯,语调不改平日的淡然,唯有揪著毯子的手泄漏出内心的紧张。

  “早上那个人也是黑道的吗?”汪怀玮坐下来,将纸袋放在膝上。

  “嗯,是阿美子她叔叔的手下,我中午跟阿美子通过电话了。”甘纱美得知她叔叔派人对她下手后,相当火大,想必又会起一场风波。“听学姊说,你……弄断了那个人的手?”

  事后才得知,那男人先摔到二楼的雨棚,再滚到一楼的花园,晕了过去。幸好只有轻微外伤,只是右手手臂断了。博士班学姊比手画脚地解说他是如何解决掉那人时,崇拜的模样简直把他当成李小龙了。

  “那时心里很急,所以……不小心出手太重了。”一来,他除了和汪笙练习之外,没和别人动手过,二来,他急著找到她,就算对方是千年神木,只怕他也会毫不犹豫当场劈散。他轻轻抓住她手腕,皱眉盯著上头的点滴针,“很痛吧?”

  若非怕惊醒家人而不敢开车,他可以更早赶到她身边的,而她也不必经历这些了。她本就瘦弱,加上发烧,一早又受了惊吓,纤弱的身子怎禁得起如此折磨?如果他再晚到个几分钟……他不敢再想,懊恼地垂下头。

  “护士用的是软针,不会痛。”温热的指在她腕上流连,似要抚去她所经历过的一切痛苦,教她一颗向来被自己强迫无感的心微微颤抖。

  在医院待了一个早上,发烧的昏眩和心头的期盼绞揉成无边的空洞,尽管探视她的人来来去去,就是觉得还缺了什么。直到见到他,才恍如一幅破碎的拼图,终于找到最后几片而变得完整。

  几年前还能对自己装傻,而今终于不得不承认──她被他左右情绪,她意志的每一部分都在期待他。听见王静对他说的那番话,她只害怕他会答应了王静的示爱,根本没想要祝福他们!

  但,厘清了这些又如何?她依旧会恐惧,恐惧付出的情感最后将失落,恐惧他会像她母亲一样,没有任何解释就弃她如敝屐,轻易离她而去……

  “你昨天说喉咙痛,好多了吗?我买了点润喉的东西给你吃。”汪怀玮打开纸袋,拿出几颗喉糖和薄荷糖放在小桌上,“还有这个。”

  邢双芸怔怔地看著她的熊猫布偶被放在毯子上。

  “我想你在这里可能会无聊,所以把它带来了。我以为应该是一对的,可是在你房里找了半天却只找到一个。”

  “嗯,我就只买一个而已。”

  “哦?”温厚的声音转为低沉,像在劝哄,“你不觉得,它一个人很孤单吗?”

  “我……我买的时候,就剩最后一个了。”感觉到两道灼灼目光盯著自己,她无措地捏著熊猫的耳朵,“老板说这款布偶做得不多,当时已经没有存货……”她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从纸袋里又拿出另一个熊猫布偶,跟她原本那个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根绿色竹子,是个正在吃竹子的熊猫布偶。

  “现在,”他温柔的低语轻拂过她耳畔,“它有伴了。”

  她来不及反应,也无法反应,雾气己涌上眼底。

  “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告诉我,她不喜欢不能持续永远的东西。我想了很久,怎么也想不出要怎么给她她想要的‘永远’?人的寿命有限,我根本无法承诺她永远啊。”他抓过她双手,将两个熊猫布偶一起紧紧捧住。

  “后来我想到,我也许不能永远陪著她,但只要我活著,只要她要我,我一定会在她身边,这是我能给她的永远。”生平第一次告白,在唯一一个让他动心的女孩面前,即使事前练习了无数次,他还是紧张得快咬到自己的舌头,“你想,她会接受我给她的这个‘永远’吗?”

  “也许……”泪水哽咽了她未完的话语,“也许他弄错了,那个女孩不值得他付出这么多。”

  “为什么不值得?我喜欢她,为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他的手指沿著她手腕按捺,温柔地抚平她的不安,微笑道:“我是有点迷糊,可至少不会弄错自己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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