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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纪青山不愧是老狐狸,嗅觉果然敏锐,还没等这边动手,他就计划逃了,幸亏建协的人事先布好眼线监视。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纪青山不会想到带着两千万的现款赶着上的是黄泉路,吞了三亿多却没命享受。

  任何时候,医院都是同样忙碌而紧张,凌云志和契力昂走出停尸间,并未感到轻松,反而有一股深沉的压力。

  手术室的灯还在亮着,一名警员过来问:“纪小洁还有什么亲人吗?”

  “没了,”凌云志摇头,“没了,就他们父女,其余的亲戚都不在这边,她母亲早就过世了,纪青山的后事我们来办。”

  “那你签个字吧。”

  凌云志签上自己的名字。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契力昂上前问:“怎么样?医生。”

  “病人伤势太重,我们已经尽力了。通知她的亲戚朋友,进去和她告别吧。”

  凌云志的手一抖,笔掉在地上。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纪氏父女是该得到应有的惩罚,但他们罪不致死,为什么天要索他们的命?难道是他们布的局害死了他们吗?

  凌云志给芷阳打了传呼,他知道纪小洁会希望见上她一面的。他放下电话,和契力昂一起进入手术室。

  纪小洁孤零零地躺在手术台上,只听得见各种仪表运作的声音,为了开颅将她的头发剪了,棕红色的碎发飘得满地都是。麻醉药的药力还没有褪,她就会这样静静地躺着直到死亡,甚至没有机会向这个世界说声再见,没有机会为她年轻的人生留下一句遗言。她娇艳的面庞此刻苍白、黯淡、憔悴,像一朵正在凋零的玫瑰,渐渐枯萎。

  手术室的门被撞开,芷阳大口大口地喘气,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手术台上安静苍白的纪小洁。她一步一步摇晃着走向她,凌云志上前来扶她,被她甩开。芷阳终于走到纪小洁身边,她这辈子从没有走过这么短暂又遥远的路,只有十几步,却是由生命通向死亡。她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感到生命从纪小洁的身体里一点一滴地流失。心电仪器的滴滴声盖不过三个人沉重的呼吸,滴滴的声音间隔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终于变成一条直线。

  芷阳听着那连续而单调的声音,放开纪小洁的手,帮她整理凌乱且沾着血迹的头发,她用床单擦干纪小洁脸上的污渍,喃喃道:“你最爱漂亮,可惜我没有带化妆袋,不能让你漂漂亮亮地走。”

  “芷阳,”凌云志握紧她双肩,“出去吧,让护士进来带她走。”

  她不理他,仍然温柔地和她说话:“我们说过要做好姐妹,不管你做了什么事,落得怎样的结局,我永远是你的朋友。”她掀起白布盖上她的脸,“你放心,我会在你的身边放好多好多鲜花,让你到了那边也是最漂亮的。”

  “芷阳,”凌云志强行将她拉离纪小洁的尸体,“走吧。”

  护士进来将纪小洁推走,她将会躺在她父亲的身旁。

  贺凡仁气喘吁吁地奔来,看到蒙着白布的尸体从手术室的门内推出来,他指着尸首发愣地问:“这是?”

  契力昂叹道:“纪小洁。她们父女可以团聚,并不孤单。”

  贺凡仁黯然垂下手,正义虽然都是人们追求的,但死亡都是人们不愿见到的。他看到芷阳的目光呆呆的,一直追逐着纪小洁的尸首,笨拙地安慰道:“或许这样比坐牢要好。”

  芷阳淡淡地扫他一眼,又转头看看凌云志,冷冷地推开他的怀抱,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沿着医院长长的走廊向前走去。

  凌晨的街景依然灯火辉煌,再过两天就是千禧年之夜,大型商场写字楼的门前都可以看到新颖的装饰,步行街两旁伫立着各式各样的冰雕雪雕。芷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天色由漆黑变得灰白。凌晨的第一道阳光穿透浓雾照在白茫茫的大地上,一切又都活了起来。防洪纪念塔前的广场上聚集着晨起看日出的人们,晨练的人群开始进行各自的活动,鸽子从窝里探出头来,应着路人的召唤拍拍翅膀。有人在保护栏内撒上玉米,成群的白鸽便飞下来觅食,吃饱了,围着广场上的人在头顶盘旋。

  芷阳伸出手臂,一只纯白的鸽子便落在她的前臂上,她用另一只手逗弄它,它见没有食物便扑楞楞飞走了。芷阳的视线追它,看到了凌云志。

  她脸上浅淡的微笑消失了,看着他朝她走来,站定在她面前,沉声道:“我跟着你走了整个凌晨,走过大半个H市,我以为你不会停下来呢。”

  “我如果一直走下去呢?”

  “我就一直跟着你。”

  她下意识地搓搓双臂,阳光照在身上,蒸腾出一夜沉淀的寒气,反而觉得冷了。他解开大衣的纽扣,将她包在怀里。

  芷阳看着一对年迈的夫妇相携着加入打太极拳的行列,幽幽地道:“人怎么可以平平安安地走完这一辈子呢?太难了。”

  “不难,只要有人扶持。你看他们,到老了还在相互扶持,一个人跌倒了,另一个会将他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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