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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方含云讪讪地放开手,含着泪道:“好,我不哭。天翔,今生我辜负了你,但求来世……”

  他猛然喝道:“别跟我约定来世。”

  她一抖,讷讷地道:“对,这一世你受的折磨已经够多的了,希望下一世你我再不要纠缠。可是,我走了,你的心痛症怎么办?”

  “心痛症?” 他轻笑一声,“你问问腊梅就知道,我的心痛症已经好了,上次发病是骗你的。”

  “什么?”方含云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看看腊梅。

  腊梅低下头,不敢看她,也不忍看他。

  方含云又后退一步,连连摇头,“你,你怎么可以……”

  “我知道我错了,所以,我提前放你走。梁敬之是个可造之才,把你交给他,我放心。我的意思我在军营时已经跟他表示过了,至于他如何决定,要看你们明天见面时的情形了。总之等你们见过面,咱们再仔细规划你离开的步骤。好了,我想说的就这么多,腊梅,扶你家小姐回房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方含云盯着他笔直的脊背,哽咽一声,甩头而去。腊梅上前一步,想了想,随转身随小姐而去。

  身后的脚步声没了,纪天翔身子猛地一晃,单膝跪倒在地,左手紧紧按住胸口,满头的冷汗。他咬紧牙关,勉强支起身形,踉跄着走到石桌边坐下,大日大口地喘气。心痛症,心痛症,前世今生皆是痛,他放她走了,命定的姻缘断了,他欠的情债还完了吗?剩下的日子,该是一生孤苦遁入空门,还是被这心病症生生折磨至死?他无力地想着,眼前越来越模糊,最终完全陷入黑暗。

  “姑爷,姑爷,你醒醒,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一副温暖的背贴近他,将他吃力地背起来,半背半拖地往前走,他的头软软地垂在她的肩头,脸贴着她柔软的发丝,带着一丝梅花的香气。他知道,那是腊梅,他的意识还有点儿混沌,但他认得腊梅身上的味道。

  “腊梅。”他用尽所有力气唤她,声音却还不如蚊子叫。

  但腊梅听到了,“姑爷,您醒了,您别动,马上就到卧房了。”她哽咽的声音中带点儿惊喜。

  “我……可以自己走。”

  “不,您别动,到了,就到了。”她吃力地迈着双腿,终于将他背到床榻旁,小心地放下,让他躺好。来不及抹一把汗,就急忙打水绞湿布巾,轻轻地覆在他的额头上,柔声地问:“姑爷,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儿?”

  他费力地点头,虚弱地问:“我昏迷了多久?”

  “不知道,奴婢出来时就看到您倒在石桌上,身子都有些凉了。”她解开他的腰带,“姑爷,我帮您把外衫脱下来,盖上被子,会暖和的快些。”

  “嗯。”他无力地抬起手臂,让她退下袖子,右臂一条长长的痂横在手肘处,边缘有点儿脱落,露出粉红色丑陋的疤痕,那是胡人的刀砍的。她怔怔地看着那刀伤,衣服捏在手中,绞成一团,眼泪滴在痂上,顺着手肘往下滑。

  他感觉到手臂上的温热,嘶哑地道: “腊梅,你哭了?”

  她慌忙抹干眼泪,帮他盖好被子,撇过头道:“没有,是奴蜱手上的水。”

  他扯起一个无力的笑,“这回我也想突然坐起来吓你一跳,可惜我没力气。放心吧,我死不了,休息一下明天起来就没事了,你不要跟云儿说。”

  “奴婢明白。”

  “是啊,你总是什么都明白。说真的,云儿一走你肯定也要跟着她走,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她倏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心中喊着:腊梅不走,腊梅愿意永远陪着你。但口中却只有细细的抽噎。

  “好了,别哭了,擦干眼泪回去吧,我睡一下明天就没事了。”

  “奴婢在这里照顾姑爷。”

  “不用了,云儿半夜醒来看不到你会怀疑的。”

  “那——我叫小挑过来守着您。”

  “不要,我不想惊动任何人。”

  “可是……”

  “没有可是,你不走是不是不想让我休息。”

  “不是,奴婢,奴婢这就走。”她缓缓地站起身,帮他把被子掖了又掖,看他乏力地闭上眼睛,等脸上的泪痕干了才离开。

  一个人,一颗心,装了这个便盛不下那个,小姐心中装着表少爷,姑爷心中装着小姐,而她呢?心中装着苦,装着泪,装着难言,装着咫尺天涯的距离,装了一个不能装的人。

  同样的梅花林,同样的那棵树,此时却只有绿叶没有红花,盛夏的梅林单薄没有生气。方含云与梁敬之再次相见,腊梅依然站在不远处把风,这一次,纪天翔堂而皇之地站在她身边。

  方含云满心欢喜神色激动地唤道:“表哥!”为了这一刻,她等了整整二十个月,盼了六百多个日子,忍了七千多个时辰。

  她万万没有想到,梁敬之会淡然地对她道:“含云,时间或许没有改变你,却改变了我,两年多的军旅生涯磨练了我的意志和体魄,也让我明白,许多是无法回头的,就像我对你的感情。”

  她的脸霎时比雪花还要苍白,“表哥,你……你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她,眼神坦然而冷静,“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纪大人是个好人,他对你痴心一片,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他。至于你我,就当有缘无分吧。”他走了,像之前一样,毅然决然地走掉。

  她没有唤他,也没有留他,更没有流泪,倘若他口气有一丝的迟疑,眼神有一刻的躲避,她都会追问他是不是说谎,是不是纪天翔止他这么说的,可是他竟表现得那么淡然绝情。她的耳内如擂鼓般轰鸣,外界所有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心底一直回荡着他的话:许多事是免法回头的,就像我对你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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