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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纪天翔倾身道:“难道你嫌弃她曾嫁我为妻?”

  “不不,”梁敬之连连摇头,“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你我在这里让来让去又有何用?还是等回到汴城,看云儿自己怎样选择吧。”

  “天翔兄,我说你怎么就不信……”

  “好了好了,我这信还没看完呢,你那封不也没拆吗?赶快回你帐中看信去吧。”

  “唉!”梁敬之长叹一声道:“总之见过含云之后,你就知道我句句肺腑了。”

  纪天翔看着他掀帐而去,笑着摇摇头。梁敬之的确真心实意要成全他们,但云儿呢?她心中想的,始终是梁敬之,什么三年之约,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唉!长叹一声,他单手费力地将信签放回信皮内,突然发现里面还有东西,他拿出一看,只是一张纸,没有称谓也没有具名,上面是一首诗:

  结发为知己,生死两不疑。

  对弈在今夕,琴萧及良时。

  征君怀往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巳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奈何期。

  卷帘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保康健,莫忘珍重意。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是云儿写给他的,还是写给梁敬之的?若是写给他的,为何将结发为“夫妻”改成了结发为“知己”?若是写给梁敬之的,为何不封在梁敬之的那封信里?他左思右想,脑中突然一闪,急急掏出信签再看,同样的字体,同样的笔顺,但用心研究,还是能看出细微的区别,诗和信签,根本就是两个人写的。拿出以往的信函来看,原来,那些信件跟这首诗都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有最后一封信签跟写给梁敬之的信是同一人的笔迹。不用问了,写给梁敬之的必定是出自云儿亲笔,至于写给他的,是谁代笔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心中只顾念一个梁敬之,居然连给他回封信都不及,若不是他受了伤,想必这次的信她也懒得写吧?写诗的是个有心人,用“知己”换“夫妻”,“生死”换“恩爱”,“对奔”换“欢娱”,“琴萧”换“燕婉”,“征君”换“征夫”,“保康健”换“爱春华”,“珍重意”换“欢乐时”,字字句句都尽量贴近云儿的立场,只可惜了一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只怕这“长相思”该改成“莫相忆”吧。云儿啊云儿,我已甘当鹊桥为你和梁敬之联络通信,你却连慰劳的信都不肯写几句吗?你的心也未免太冷,太硬,太狠。

  “结发为知己,生死两不愿,对弈在今夕,琴萧及良时。”他喃喃地叨念,抽出枕畔的玉萧,放在唇边,才发觉手臂疼痛难忍,根本无法吹萧。啊……他在心中狂吼,一把将玉萧摔至地上,玉萧断成两截,坠着如意结的半截滚到帐边,结穗被风吹得飘零不止,正如他此刻飘零的心情。往日的书信散落一地,那些关切那些问候那些担忧那些思念,假的,假的!从一开始,他就是一厢情愿。

  他仰起头,压抑着眼眶中的湿意,喃喃地道:“一厢情愿啊!”

  “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府中仆役奔走相告,欢呼雀跃。

  纪夫人见到儿子,抢先迎上去,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含着泪道:“瞧把你瘦的,边关那苦寒之地,一定吃不好睡不好,来,快进来,娘已经让厨房炖了燕窝,给你好好补礼身子。”

  “孩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方含云在旁边没有说话,但眼中关切之情不言而喻,纪天翔看到她略显憔悴的容颜,伤心寒心一下子都缓了,上前执起她的手道:“云儿,累你担忧了”

  方含云温婉地一笑,道:“平安回来就好,先进去歇息吧,娘特地备了一桌酒菜给你接风洗尘。”说着双手搭住他的右臂。纪天翔微一皱眉,方含云急忙缩手,他给她递了个眼神,她会意,小心地扶着他的手臂。

  二人先回“云翔居”洗漱换衣,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欢呼声和笑声。转过院门,见纪天祤拍着手在前面跑,口中嚷着:“噢,噢,姐姐来追我,姐姐来追我啊。”

  腊梅提着裙摆在后面跑,气喘吁吁地叫:“二少爷,你慢点儿,姐姐追不上。”

  纪天翔疑惑地间。“这是怎么回事?天祤怎么会在这里?”

  方含云笑着道:“说来话长了,二弟近来成了‘云翔居’的常客,一日不来,便要哭天抹泪的。”

  “哦?”他不及细问,腊梅已经看到了他们,愣了一愣,手中的裙摆缓缓滑脱,好半天才眨了一下眼,快步过来,垂头福了一礼,道:“姑爷好。”

  “才数月不见,怎么好像不认得我了似的?”

  腊梅依然垂着头道:“姑爷晒黑了,奴婢还真有点儿不敢认。”

  “你这丫头,又在说笑,我又没有晒成炭头,怎么就不敢认。” 他转向纪天祤,温和地唤道:“天祤,来,到哥哥这里来,让哥哥看看你。”

  纪天祤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满脸迷惑,不停地拿眼瞧腊梅。

  腊梅柔声道:“二少爷乖,叫哥哥。”

  天祤蹭到腊梅身后,扯住她的衣襟,从她肩膀上探出脑袋看着纪天翔,怯怯地叫了南:“哥哥。”

  “天祤!”纪天翔瞪大眼睛,抓住方含云的手惊喜地道:“他刚才叫的是哥哥?我没听错吧?天祤会叫哥哥了。”

  方含云道:“没听错,这都是腊梅的功劳,先进去,我细细地跟你说。”

  玖哥和腊梅两个忙着端茶倒水帮纪天翔洗脸换衣服,纪天翔听着方含云的描述,惊讶地看着天祤围着腊梅转来转去,感叹着道:“这可真神了。腊梅,你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能收服我这痴呆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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