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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中传来她痴痴傻傻的歌声:

  惜红颜

  两鬓银发共纷飞

  来待鸳鸯成双时

  飞花似雨

  雪家深处

  笑卧伴知己

  纪天翔低沉的声音在室内回荡,他的双手不知何时松开了方含云的手,用力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感觉那里有根绷紧的弦,一不小心就会断。

  片刻,静默中加入细细的抽泣声,腊梅的肩膀一耸一耸,眼泪源源不绝地滚出,沾湿了胸前一大片衣裙。

  方含云抹抹湿漉漉的眼角,感叹道:“这个故事太悲了,一点儿也不好听。而且我不明白,你给我讲这个故事,用意何在?”

  他起身,深深地看她一眼,叹口气道:“如果我说,我就是遥翔的转世,而你,就是云霓的转世,你信吗?”

  方含云和腊梅一起瞪大眼睛,方合云惊诧地道:“你说什么?这太荒谬了。”

  他苦笑,“我就知道你不会信。我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好几个大夫都说我心脉断续,是早夭之症,花了无数金钱,用尽名贵药材,也不见起效。三岁那年,来了一个十方大师,说我前世桃花债太多,数世不得偿还,除非断红尘入空门,否则性命不保,爹娘当然舍不得,十方大师就收我做了俗家弟子,教我吐纳练气的功夫,虽然保住了我的命、却治不了我的病。十六岁之后,心痛症开始发作得厉害,有几次差点儿丧命,爹娘无奈,请师父收我入佛门。就在这时,又来了个算命方士,断言我二十二岁将有一次机会偿债,错过了就会一生孤苦。于是师父带我上山吃斋,整整六年,六年之中,心痛症几乎没有发作过,直到在城隍庙遇到你。那天我跟娘一起去祈福,与你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我突然心痛难忍,晕倒之前,看到的就是你的背影。回来之后我就不断地做梦,梦到遥翔、梦到云儿、梦到白发。梦到眼泪、梦到心痛、梦到你……”说到“你”字,他转身凝视方含云。

  方合云回望他,“就为了一个梦,为了和尚方士的一句胡言,你就不惜强取豪夺,拆散我跟表哥?”

  他摇头,继续道:“前世今生这种事,本来我也不信,但那个梦持续困扰了我长达数月,到后来,我也分不清是因为梦而对你朝思暮想,还是因为你而夜夜受噩梦困扰。爹说既如此不如一试,反正我早到了成家立世之年,方家富甲一方,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于是便命人前去提亲。当然,在此之前自然派人打听过你是否已有婚约。你跟你表哥的事,我那时就知情。”他顿了顿,“不过据我所知,你表哥梁敬之只是一介书生,父亲早逝,只剩寡母,常常要靠你们方家周济。我也是读书人,当然不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你父亲的意思,是决不会让你嫁给他的,对不对?”

  “对,但那是我自己的事,表哥文采出众,早晚能求取功名,出人头地的。”

  他浅浅地一笑,“能不能出人头地,这个另当别论,你已二八年华,还能等他多久?就算没有我,你爹就不会逼你嫁给别人吗?”

  “若是换了别人。我自当跟爹爹抗争到底,哪怕私奔逃婚,跟表哥浪迹天涯,吃糠咽菜,我也愿意。可是你们纪家是皇亲国戚,言语之中拿方家老小的性命来要挟,我能够不顾自己,但不能不顾家人。”

  他喃喃地道:“原来这皇亲国戚,反倒成了累赘。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要挟的意思,你信不信?”

  “我信你又如何?你没有要挟的意思,不见得你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管家也没有。你明知我有意中人,还要强求这段婚事;你明明只是因了那前世今生的说法,还跟我山盟海誓甜言蜜语,让我以为……以为你……你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女人都是爱听甜言蜜语的,哪怕说这话的并不是她喜欢的男人,一旦发现那些话不是真心,同样会伤心失望。

  纪天翔急忙道:“是,起因是为了那段前世今生的说法,但对你了解得越多,我就越为你的才华容貌而心折,否则为何事隔三个月我才下定决心去提亲?如果你跟你表哥能够共结连理,我自然不会做那坏人姻缘的恶事。但事情并非如此,与其让你爹逼你嫁与不相干的人,还不如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怜你爱你,也算圆了累积数世的一段情缘。”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你那心痛之症,为了那荒谬的情缘。”这会儿方含云也不知是该计较他求亲的本意还是他强求婚事的恶行。

  他手按着胸口道:“不管为了什么,我娶你为妻,承诺给你一生一世的爱和忠诚,这还不够吗?”

  “不够!当然不够!”她激动地道,“我喜欢表哥,因为我知他懂他。他是穷酸书生也好,达官显贵也好,他给我锦衣玉食也好,粗茶淡饭也好,我都喜欢他。可你呢?你找的是一段根本就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情债,倘若来日你发现找错了,有另一位女子比我更像云儿的转世,你又如何?把你的痴心你的誓言偿还给她?”

  “不,不会!”他“噔噔”地倒退几步,用力按紧胸口道,“决不会找错,我的心告诉我,就是你,就是你方含云,不会错。”

  “万一错了呢?”她咄咄逼人。

  “小姐。” 腊梅拉她的衣袖,“姑爷的脸色好差。”

  “啊——”纪天翔痛得呻吟,冷汗颗颗滚落,耳边一直回荡着她的话:错了呢?万一错了呢?万一呢?

  “天翔。”方含云这才发现,急忙上前扶住他,慌得大叫:“腊梅,快去叫人。”

  “哦,哦。”腊梅撩起裙摆匆匆往外跑去,一不小心被门槛绊倒,结结实实地跌了个狗吃屎,不等爬起来就放开嗓子大叫:“来人哪,快来人哪,姑爷的心痛症发作了,快来救救姑爷啊。”

  喜气洋洋的洞房花烛夜差点儿出了人命,纪老爷纪夫人担忧之余也没给方含云好脸色,娶她进门是指望她冲了儿子的顽症,哪想到反而越演越烈。纪夫人哭了半宿,只叹自己命苦,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自幼多病要入空门,一个天生的痴呆。腊梅跟着小姐遭白眼,跟着夫人掉眼泪。她本不是爱哭的人,不知为什么一碰到纪少爷的事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往外涌。

  天快亮时,纪天翔虚弱地张开眼,看到床头有个人影,哑声唤道:“云儿。”

  那人影渐渐清晰,视线中勾勒出腊梅的轮廓,她惊喜地叫道:“小姐,姑爷醒了,姑爷醒了。”

  方含云急忙过来,关切地问:“天翔,你觉得怎样?”

  他摇了摇头,伸出手,她会意地握住。他大力地喘口气道:“云儿,我想过了,或许我真的做错了,我对不起你跟梁敬之。”

  她安慰着道:“先别想这些,等身体恢复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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