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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他看着她步步进逼,居然不能言语,不能移动。他不能说“不”,他无法对着她的眼睛欺骗她也欺骗自己;他也不能说“爱”,因为一个“爱”字代表的责任太沉重,他根本承担不起。

  她的脸几乎贴上他的脸,呼吸吹到对方脸上,她看着他,突然大喝:“回答我!”

  他动也没动,缓缓闭上眼睛,颓然道:“是,我爱,可是--我不能娶你。”

  她的心有片刻停止了跳动,他把她抛上云端又毫不留情地踹下来,让她跌得边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她摇晃了一下,虚弱无力地喃语:“我明白了。”

  她突然开始满屋子乱转,目光涣散地四处游移。

  “旭了,”他抓住她,“你干什么?”

  “我要回家。我的大衣呢?鞋呢?给我,我要回家,让我回家。”说到最后,她几乎像个孩子一般地吵闹了。

  “好,好,我送你回家。”他哄着她,“大衣和鞋在车上,我拿给你,你先坐下,坐下好吗?”

  “不,我自己下去拿。”她穿着毛衣和拖鞋就往外跑。

  “旭阳。”他从后面抱紧她,“别这样,你不能这么出去,冻伤会犯的。”

  “不,放开我。”她奋力挣扎,不要他的关心,不要他的怀抱,不要他的多情与无情。“放开我,不要你管。”够了,她受够了,她伤的已经够重,只想回自己的家,远离他,独自舔舐伤口。他的每一分关心,都像一根针,刺得她遍体鳞伤。怎么就学不乖呢?还体贴地替他找借口,天真地以为他的反反复复是因为启军。不,不是,他还是那个萧嚣,那个痞子,那个毫无责任感的大烂人。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外表,却不能改变的他的本性。她受够了,也看透了。

  “旭阳,旭阳,你冷静点。”他一路与她奋战,费力地将她弄回室内,不断安抚,“旭阳,冷静点,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什么都不要听,你放开我,你……唔!”他用唇舌抵住了她的歇斯底里,成功地制服了她的挣扎。

  她在他怀中渐渐平静,木然地承受他吻,不再昏乱,兴奋,燥热,甜蜜,剩下的只有屈辱,心寒和麻木。等他结束这个吻,她静静地望着他,静静地开口:“我要回家。”

  沉默,窒息般的沉默,萧嚣一边开车一边留意旭阳的反应,生怕她再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从上车开始,她就窝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日本妞造型的平安符,神情却传飘出好远好远,他真怕眨眼之间,她就会消失。

  车子在她公寓前面停下,引擎声止息,她依然动也不动。

  他试探地轻唤:“旭阳?”

  她目光缓缓移开平安符,有了焦距,自己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旭阳,”他跟着她下车,“我送你上去。”

  “不必了。”她冷冷地看着他,“放心,我不会做傻事。你教我的,生命只有一次,比什么都宝贵,失恋了又如何,天底下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那一头飘逸柔软的秀发在寒风中飞舞,空气中飘着一缕淡淡的馨香。

  萧嚣右手捂住胸口,摸到衬衫口袋里一枚硬硬的,小巧的,细长的浅紫色发卡……

  林旭阳蜷缩在床角,怀里抱着被子,呆呆地盯着花瓶中那朵枯萎了的黄玫瑰。电话答录机机械地播放--

  “旭阳?是妈,过节了怎么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工作很忙么?要注意身体啊。”

  “旭阳,我,老四,我儿子整天念叨要见小干妈呢!想你。”

  “林工,你的感冒还没好么?大家说年假要去滑雪,你去不去呀?还是你要回家?祝你早日恢复健康。”

  “旭阳,是我,启军,你在家么?听到留言给我回个电话,我很担心你。”

  答录机“啪”的弹起。担心她?哼!也是一个说她适合娶回家当老婆却不愿意娶她的男人。她该问问靳朔,他想不想娶她。这年头,是坏女人和情妇的天下,适合娶回家当老婆的女人得不到爱情,也得不到幸福。

  一个人窝在床上想了许多,情绪不再那么激动,有些事也想明白了。萧嚣是个企业小开,年轻英俊潇洒多金,有风流的本钱,他的灿烂人生才刚刚开始,正是挥霍大好青春的时候,一火车的女孩子跟他屁股后面尖叫,凭什么让他为她这段干木头放弃一整片森林?她,林旭阳,不过是平凡的二十六岁的老女人,转瞬就要人老珠黄,即使他有一点爱她,多半也是因为三年前挫败的不甘,或者加上她的成熟和妈妈味道,凭什么他要冒险跟她踏进婚姻的坟墓?人家不是说了,爱她,但是不能娶她。现在年轻人追求浪漫刺激,她这种女人,跟他玩不起爱情游戏。

  别傻了,林旭阳,人鱼公主注定得不到王子的真爱,注定要化为泡沫。红玫瑰才代表爱情,黄玫瑰只代表分手。她冲过去抓起花瓶,狠狠地砸到墙角,碎了一地的瓷片,如同她碎了一地的心,再也拼不齐了。

  旭阳仍然每天上班,下班,做设计,打游戏,吃饭,睡觉。无论怎么薄利的case她都接,无论怎么紧迫的方案她都可以按时完成,她几乎成了一台没有感觉的工作机器。她总是对自己说:有case就有钱赚,做得好就有信誉,有信誉就有名气,有了信誉和名所,跳槽的时候就更有资本。没人娶,那就自己养自己,总不能让年迈的父母操心。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年假的滑雪她没去,借口回家,实际也没回家,怕母亲看出她的失意。包了饺子,做了荤素齐全的一桌年夜饭,看看春节晚会,辞旧迎新日子就这样过去了,跟一年中其他364天没什么区别,日子么,一个人同样能过。听说萧嚣也没去,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具体情形小没说,她也没问。病不病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既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他的情人,连女朋友都算不上。前一阵盛传他与虞薇谱出恋曲,结果年假过后就曲终人散了。看,就连绯闻她都搭不上边。但是听到他病愈上班时,她依然感到松了口气。时间问题,她告诉自己,她只是需要时间来淡化对他本能的母性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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