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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她跌坐回去,感叹世事无常。犹记得那位满头银丝的老人几个月前还握着她的手鼓励:“公司的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眨眼之间,竟然阴阳两隔了。

  旭阳匆匆赶往十五楼,见廖助理正在安抚几位经理和高工,“各位,辜副总已经去处理总裁的后事了。烦请各位回去安抚自己的下属,一切工作照常进行,等辜副总来再做其他的安排好吗?”

  金高工湿着眼道:“我们想去看看萧总。”

  “下班之后。至少等辜副总给我们回消息之后好吗?”“好吧。”

  众人纷纷散了,同部门的梁经理拉着旭阳道:“先回去吧。”

  小妹见梁经理进了石头房子,偷偷溜到旭阳身边,不安地问:“林工,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刚才梁经理不是说了,照常工作!老总不在,工程一样要进行,设计图一样要画。”

  “那公司会不会倒闭?”小妹着急的样子,仿佛下一刻这栋大楼就会塌。

  “傻丫头。”旭阳拍拍她的手背,“不会的。还有辜副总,还有董事会,老总还有继承人啊!上头会处理好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可我听刘大姐说,萧少爷人在国外,是个游手好闲的痞子,副和其他董事都不是至亲,公司即使不改朝换代,早晚也要被那个大少爷败光,我们都会失业。”

  萧少爷,萧嚣,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重新回到旭阳脑海。他一定会继承萧向阳名下的所有财产,当然也包括这间建筑公司,不知道他三年来真的改邪归正、奋发图强了,还是依然故我,借留学之名行鬼混之实。即便他真的用心学习了,又学到了多少东西?是否有能力担负起萧总留下的重担?其他董事是否甘心情愿受一个毫无实战经验的毛头小子领导?在建筑业竞争越来越激烈的形势下,他是否能将业务扩展开来?不是她对萧嚣没信心,实在是以萧大少三年前的形象,很难想象他坐在那张核桃木大办公桌后面指点江山的样子。

  公司想必将有一场大浩劫了。

  旭阳将小妹安抚出去,从电脑中调出自己的履历表:本科文凭,五年工作经验,乙级工程师职称,明珠大厦和康乐中心中央空调总体设计实战成果。这些是她的资本,是她走出这间玻璃房子还可以找到工作的保障。但是在感情上,她留恋这里,留恋萧向阳对她的赏识,留恋手下班底人员的合作默契,留恋向阳建工五年来为她提供的一切。她将窗口关闭,暗下决心,不到最后关头决不主动离弃公司。

  董事会请副总辜远航暂代总裁一职,一切工作照常进行,只是不签新的合约,不开新的工程。当天晚上,几位亲近的下属去拜祭萧总的遗体,与他私交甚好的几位老工程师甚至当场失声痛哭。旭阳含着眼泪站在一旁,仍然不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老总去得太突然,前些日子只听说身体不好,但还照常上班,上周的定期讨论会还是他主持的呢。而今天却……辜副总和廖助理对老总的病因只字不提,仿佛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想到此,旭阳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事实不会像她想象的那么丑恶吧!辜副总与老总是五十年的至交,廖助理和老总之间情同父子,不会有什么阴谋的,他们只是不想提而已,以免勾起大家的伤心事。 一定、只是、这样!

  萧向阳的葬礼在一个晴朗的午后举行,时近深秋,阳光灿烂,风却很凉。旭阳站在人群中拢紧外套的领口,用力缩了缩脖子。来观礼的人很多,有朋友,有员工,有同行,有合作人。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始终跪在墓碑前方,不说话也不回头。远远看去,身形与三年前的萧嚣恍惚相似,似乎高大些,结实些。

  旭阳与部门同事一起上前鞠躬行礼,得以近看那个男人。他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边脸,侧面轮廓消瘦英挺,墨黑的头发随风飞舞,暗无血色的双唇紧抿,浑身上下笼罩着苍凉抑郁的气息,惟有墨镜边沿的半边浓眉,依稀透着昔日的飞扬跋扈。一个沉默而忧郁的男人,很难将他与三年前那个花孔雀般的大男孩联想在一起。时间,的确改变了很多人。

  一批又一批的人上前,一批又一批的人离开,每个人临走时都拍拍萧嚣的肩头,说上一句“节衣顺便”。而他只是动也不动地跪着,不做回应,甚至吝啬于牵动面部的任何一块肌肉。旭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走,也许是因为对老总的那分崇敬和感激,也许仅仅因为她觉得与萧嚣还有那么一分不能称之为朋友的交情。

  辜副总上前握住萧嚣肩头,对道:“走吧,孩子,你已经跪了一个下午了。”

  他摇头,声音嘶哑微弱:“不,我想多陪爷爷一会儿。”

  辜远航无奈地看一眼廖助理,叹道:“好吧,那我们先走,记得晚上到我家来,辜奶奶包了你最爱吃的吓仁水饺。”

  “嗯。”他头也不抬。

  辜远航看了旭阳一眼,与廖助理一起离开。

  暮色悄然来临,夕阳已半掩入地平线,旭阳呵着冰冷的手指,用力跺了跺脚。这声音惊扰了萧嚣,他缓缓抬起头来,望向她,有片刻静止。墨镜遮挡了他的目光,只能根据他微挑的眉端判断他似乎在疑惑。大概,他早已忘记了林旭阳这号小人物。

  她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轻声招呼:“嗨,萧少爷,好久不见。”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摘下墨镜,双目红肿,面色苍白,迷茫地看了她良久,目光中突然闪过恍然的光亮,哑着嗓音迟疑地道:“你是--林旭阳?”

  未待她回答,他又肯定地重复一遍:“你是林旭阳。”

  她的笑容扩大一些,“对,我是林旭阳。”

  他支起身,踉跄了几下,双腿因为长时间跪着而酸麻刺痛。

  她上前扶他的手肘,问:“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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