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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混在水榭门与柳庄大半辈子,许多事她多少也明白,当年绯儿的确是被她惯坏了;她的绯儿在自家里是个孝顺的孩子,但对于江湖人而言、对于无辜的百姓而言,他的的确确是个十恶不赦的嗜血魔头,偷抢拐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当年的愤恨因错在绯儿、因理解事实而逐渐被冲淡后,余下的是对柳谢悠恩将仇报而感到不能释怀。

  绯儿是将柳谢悠当成知己般看待的啊!她怎么能忘了绯儿每日对她说到这个至交时,眼底散发的那道开心光芒?绯儿朋友不多,一旦相交便是推心置腹,所以,自己可以说服自己原谅那些恨著绯儿的人,却无法原谅这个将绯儿推向死路的柳谢悠。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善者!

  然而,这一切又在她捡到鸟吞曰的手札后有了变化。

  想到那本手札,她不禁摇头轻笑。谁想得到那疯疯癫癫的鸟座使竟会写这么细腻的笔记?里头除了不伦不类地写下“娶回小琴当老婆之万无一失完美计划”外,更清楚记载了将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尽数推翻的事情——

  当日柳谢悠再度前来“汉舞堂”是怀著一片真意,打算要帮她的绯儿改过自新、重新开始的,无奈被一群好大喜功的人士跟踪利用了……

  所以,当日逃离那场浴血寿宴时,鸟吞日那些话是真的对著她——对著一心一意想复仇的秦丽妍说的。

  所以,在明白这一切都是个错误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好怕因这些孩子而逐渐忘掉她可怜的绯儿。而在面对这些孩子时,她又如何能不内疚?是她害了这些孩子的爹娘与师父啊!

  最后,她的计划于焉成形,她想了很久,能弥补的就是将当年余孽尽数铲除,对这些孩子不怀好意的人,让他们尽数消失于这世上。反正她手里的人命早已难以计数了……

  然后,她想让他们明白当日的经过,带著对她的恨意,藉由柳熙斐的手让大家结束这一切,让这一切有个结果,让大家都好过,让大家都解脱,于是她继续扮演那冷残的凶手,逼迫柳熙斐交手,无奈那孩子步步留情、只守不攻,她索性下重手。

  那掌对柳熙斐生命无害,却足以令在一旁的风炽与花珏有机会、有借口击杀她,想不到竟连最冲动的风炽都不忍下手…

  是她低估这些孩子的聪明了吗?柳熙斐与花珏就罢了,怎会连喜容这小丫头都看透了呢?是她技巧太糟糕?计划不够缜密?还是她当真老了吧?

  “唉,是命吧!我真没料到是你这小娃儿呢。也好,这样我也方便些……”她喃喃道,起码以丫头的身手绝对阻止不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然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吞下藏在暗袖里的毒丸。

  “婆婆!”她的速度极快,一旁的喜容马上扑上前去,却根本来不及阻止。

  “月使!”因担忧喜容而来的柳熙斐与花珏,一进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原本由花珏搀扶而来的柳熙斐让自己靠向风炽,而花珏疾身前往探视倒卧的月使。

  “没想到我恨了一辈子,最后放不下的还是你这小丫头……”服毒后,就像平时一般,月琴一脸平静地轻抚著喜容的头,柔声道:“鸟娃儿,婆婆我呢,已经将大半的门派清理了,剩下那些落网之鱼,不成气候,要是你们还无法解决也就活该……”

  “婆婆!婆婆!不要……”不要用这种交代后事似的口吻说话!不要用这么慈祥的语气对著她说这么残忍的事情!喜容在她怀里低泣。

  大家总说疼她,却又都一个接著一个相继离去……

  在将喜容推向柳熙斐怀里后,月使任由花珏查探自己的伤势与毒发状况。她微笑对花珏轻道一句无妨后,抬头望向柳熙斐,此刻眼底一片平静,再无恨意。

  “庄主,这些年来,我先后藏匿水榭门与柳庄,我不是不明白绯儿做了什么……”

  “月使,当年爹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憾事,他真是一心一意想帮助汉舞堂导人正途,不曾想过要害绯叔……”

  “…是啊,当年我始终当这是个借口……”直至七年前引狼入室那一刻,才知道人性贪婪竟无法驾驭。“至少现在相信还不算太晚,我想我应该多少有些弥补……”唯一出错的是这群傻孩子们啊!这般的重感情,害她最终想让他一报杀父之仇的计划无法达成……唉!她轻叹一声。

  “呜…咳咳!”脸上维持著一片轻浅笑意,直至再也无法压抑喉头涌上的鲜血,口中一甜,尽数喷出。

  “婆婆!少主哥哥、花珏、风炽你们快救救她!花珏!少主哥哥!”

  喜容扯著柳熙斐的领口,无助的哭泣,一双泪眼紧跟著花珏,“花珏你救救她!月婆婆是饮毒,你最厉害了!你救她、救她、救她呀!”

  “吞日,你是来接我的吗?……也好,此生我对不起众人,我与你一同下去赎罪吧!”突然,月使迷糊的话语令在场的人为之一僵,只见她眼神涣散迷离,唇畔却难得绽出一朵浅浅笑意。她不苟言笑痛苦了一辈子,此时竟开起玩笑来,“我说你手札那鬼计划真是糟糕,下去后我教教你吧,不然你就算做鬼也讨不到老婆……”

  仿佛间,她听到鸟座使又跳脚直道:“哪有!”看见他红著脸伸出手拉她,月使浅笑伸出手回握,眼眸合上,凝在嘴角的笑容不散……

  花珏细看过后,无奈的摇首,宣告回天乏术。

  “呜呜,少主少主……婆婆竟然自尽……为什么?呜呜……为什么……”

  风和日暖的午后,伴随著喜容止不住的哭声,笼罩在柳庄的是深深的忧愁与遗憾。

  数日后,除了庄主与柳庄三使外,无人知晓月使真正的死因。只道是日前一群歹人闯入柳庄,月使拼死相搏,造就了一场难以弥补的遗憾。

  柳庄以隆重庄严的丧礼,厚葬了德高望重的月使。

  是结束也是开始……

  朗朗晴空,柳熙斐与余下的三使以悠闲之姿由隐苍山一路向南巡视各地的布行。

  最终来到当年水榭门之遗址,柳熙斐打算在此重建一个全新的园林宅第,是他们四人未来的家。毕竟隐苍山的柳庄里头有太多众人的回忆,而那些回忆太深又太沉,与其一辈子待在那儿守著对月使又爱又恨的思念,不如回到最初,重新开始。

  目不转睛的盯著工人一砖一瓦堆砌出未来的家,喜容忍不住对柳熙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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