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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我偏要。”他一脸耍赖、耍贱的痞样。

  她暗暗叹息着,他什么都忘了,就是忘不掉顽劣恶性。

  好吧,硬着头皮开讲了:“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个土匪——不过是仍存善心的那种。我们头一回的相识是在破庙里,当时的你受了点小伤,我正巧救了你……然后你直嚷着要、要报答我,并且要向我学习……渡世教人的精深佛法,你、你以前最喜欢听我念佛经,还相当有悟性……”天上诸神诸仙,我只是想让他回归正途,所以撒了点……小谎——东方流苏冒着死后下地狱割舌的危机,支支吾吾地吐露,并不断在心底忏悔。

  石炎官眯起眼:“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心虚?”

  “哪、哪有。”

  “你该不会诓我吧?”他的浓眉动了动,带着深深的探索及检视。

  对,她就是诓他!心里虽然如此想,她嘴里仍道:“当、当然不会。”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听起来,我以前人还不坏。”

  “是呀是呀,所以请继续保持。”她双手合十。

  丧失记忆的人总是比较吃亏,石炎官无从验证她话里的真伪:“我就信你一回。现在,换你说了。”

  “我有种被设计的窝囊感。”东方流苏咕哝自语。

  “你在碎碎念啥呀?”

  “没什么,我只是在思索着该由哪段过往开始叙述……”

  石炎官提供主意:“说说你为什么,出家当尼姑。”他指着她让初生的嫩毛遮蔽掉万丈光芒的小光头。

  他还真会挑,一挑就挑到最烦琐的故事桥段。

  “这是很长很长的故事。”

  “没关系,我想听。”

  她挑了张椅子坐下,却被石炎官将她“搬”回他腿上。

  “这样很不自在。”她皱起细眉。

  “我想这么咫尺距离,看你。”他笑,而且这种亲呢的感觉很熟悉。

  东方流苏强压下心底涌起的羞涩,却阻止不了脸上泄秘的火红云霞。

  “你这张脸实在不适合说出这么恶心的话。”尤其瞧见他毛茸茸的黑熊脸孔,不由得破功轻笑。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蓄满黑胡。”他也一头雾水。

  “说不定你黑胡底下的五官——嗯,很耐人寻味。”她露出趣然的好奇模样,“要不,我找白公子及红豆来问问,兴许他们会明了你留胡子的始末噢。”她也很想知道他“弃人当熊”的心情转变为何?

  “我对我的胡子不感兴趣,我对你的光头比较好奇。”他兀自坚持。

  东方流苏仍是浅浅地笑,笑得飘忽,开始提及属于她的故事片段:

  “……出家为尼对我而言,除了是种新奇而有趣的体验,也是种胆怯的逃避。我一直以为只要我断去三千烦恼丝,我便能正大光明舍去红尘俗世间的种种嗔痴,便能冷眼看待我的亲人所给予的漠然和视若无睹……只要我强迫自己忽略掉一切得不到的事物,我就能活得更快乐。”

  而她向来坚信的理念,却在那次的失控哭泣中瓦解溃散,更讽刺的却是始作俑者的他,竟然遗忘了所有发生过的事,以及他曾给予的短暂温柔……

  遗忘——她最害怕也最痛恨的一种行为,尤其是被遗忘的人,远比遗忘者来得更茫然失措、更无所适从……也更清楚地知道被遗忘的每一件事、每一条细节以及每一种失望情绪。

  她凝望着石炎官:“我说完了。”

  “没头没尾的,谁听得懂呀,再多说点——”他不满地嚷嚷。

  “方才你也只听我说了三四句关于你的事情,怎么就不见你抗议?你自己承诺过我只要说一回你的过去,就让你听一回我的故事,现在两者相抵,谁也不欠谁了,若你想再多听些我的故事,麻烦自个儿去找白公子和红豆多探听些关于你的记忆。”东方流苏答得天经地义。

  “小狐狸。”石炎官啐声。

  “多谢谬赞。”

  东方流苏突地举起抡握的柔荑,朝石炎官头顶一敲,换来黑熊咆哮的嚎叫。

  “你干什么!会痛耶——!”

  “果然没什么效……”她看着自己的拳头,还妄想着敲敲他的头便能奇迹似的帮助他回复以往的石家大熊咧,“抱歉、抱歉,失手。”她摸摸他的头,给予弥补的抚触,“明天开始,我让红豆为你送饭来,记得和她多聊聊,你若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烦请闭紧嘴巴就好,否则你一出口绝对没几句好话。还有——你再将红豆弄哭的话,后果自己承担。”

  “什么后果?”

  东方流苏的食指戳向他的鼻尖,让原本就被白云台打伤的大鼻恃来阵阵痛楚。“淤红都还没褪,这么快就忘了教训?”

  白云合虽然平时看来温文讲理,但碰上红豆之事,只恐怕理智早早就抛诸脑后,否则石炎官鼻上的伤是因何而来?

  石炎官也想起她所谓的教训:“那个揍我的家伙,真是我二哥?”

  “如假包换的结拜二哥,白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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