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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白云合见著她向来无波无绪的固容上呈现羞赧及慌乱,轻笑出声,“那是你在他房里过夜?”

  她垂低螓首,不答。

  “你不会是来向我举发他的恶形恶状吧?”白云合佯装无知,眨眨眼间。

  “不……我是来……请您……”话尾消失在闭合的唇瓣,又是一阵沉默。

  白云合摊开纸扇,“小红豆随时会回来,我可来不及想出下个打发她的藉口。”

  怜我紧合上眼,头几乎压垂到胸前,鼓起最后的勇气道:“我害怕经过昨夜会、会……所以可不可以请二爷替我去药铺抓、抓些药……”短短数个字让她说得支离破碎,又恐怕白云合听不明她的话意,她补充道:“是避妊那种药……”

  “我明白。”白云合解除她的困窘,不再戏弄饱受他那阎王老哥摧残的丫头,“依他现在的性子,的确不适合有任何子嗣。你别担心,这件事我会替你办妥,明天晌午再上我这一趟,我将药交给你。”

  怜我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道:“请二爷务必亲自去,别、别假他人之手……”她不希望让其他人有丝毫猜测乱想的机会。

  “安下心来,我知道如何做。”白云合起身踱步至门扉前,目光略略左右打量,确定绝不会有突然冒出头的魑魅,才对她道:“为难你了。”

  “不,我才要向您道谢,我知道要您一个大男人去药铺抓这种药,会带给您困扰,可是我想不出任何能帮我的人,除了您之外。”怜我诚恳地道。

  白云合是阎王门内唯一一个亲眼见识阎罗加诸於她的点滴,也是最了解她困境的恩人。

  白云合摇摇头,“我清楚阎罗的为人,也明白你的性子,两块硬石互击,谁也占不著好处。”

  “我的顽抗微不足道,甚至伤不了他,到头来只摔得自己头破血流。二爷,您了解他,那您可否告诉我——为什么他要选中我?买下我?教养我?逼迫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抬头,眸子布满迷惑与苦楚。

  “他没向你提过?”

  “没有,他什么也不说。”所以她完全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何必须承受一切。

  白云合垂下黑睫,仿佛思索著该如何陈述关於阎罗的一切。

  许久,优美的唇线轻轻开启,“你的错仅在於——你勾起他相似的回忆,一个关於他的回忆,一个他曾经无力更改的回忆,他想由你身上扭转他认定的结局,但他错了,你永远不可能是他,永远也不可能体会到他所思所想。或者该说你压根没有错,若真有,大抵也是你的迟钝。”

  “迟钝?”怜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低喃。

  “从他买回你的头一日,若你已发现,你不会过得如此苦痛。”白云合并不点破,仅稍稍暗示。

  “由不由他买下,决定权不在我身上。”她也曾希冀是由白云合买下她,那么今日的情况将完全不相同,她也不会如此惆怅。

  “我并非指这档事。”白云合撑颊轻笑,“而是你的名字。”

  名字?怜我默念三次那个充满讽刺的名字,扁扁嘴道:“我当然懂,他不会放过任何羞辱我的机会。怜我、怜我,在这血腥的阎王门内谁能怜我?”多嘲弄、多讪笑的称谓,无时无刻提醒著她,这是个永难达成的奢求。

  “你可曾想过,你不可能时时唤著自己的名字,你的名字是由别人口中吐出。”他可不能再说清楚,否则恐怕会坏了兄弟多年感情。

  “我不懂。”二爷说话总是一语双关,让性子直来直往的她无法跟上迂回曲折的心思。

  “等你到了我这年龄却还无法想透,我会明白告诉你。”白云合瞧见由远方急速朝此狂奔的红色身影。“红豆,用走的!”

  他靠在门扉,差点教红豆扑倒的身子吓上三跳,最后乾脆跨开步伐上前接过茶盘并抱起小小红豆。

  怜我瞧著眼前一幕,泛起好深好深的羡慕及——

  嫉妒。

  ※ ※ ※

  偷得浮生半日闲。

  青魈、蓝魁、黄魉、白魅趁著武判官前脚跨出阎王门门槛,他们后脚也跟著抹油开溜,四个半大不小的男孩穿梭在人山人海的市集。

  平日除了练武就是习字,哪曾见著这般繁华景象?市集里玩的斗鸡、角抵、卖艺……吃的糖饼、黍糕、栗、馄饨……看得四人眼花撩乱。

  “我要吃馄饨圆圆。”青魈拉住黄魉的衣角,指著香气逼人的摊贩。

  黄魉小心翼翼自怀里掏出银袋,左数右数只拼凑出四人所有积蓄——十五文钱。

  他咽下贪嘴的唾液,“咱们四个人吃不够银两,先忍忍,说不定前头会有更多好玩新奇的东西。”说完,他拉著青魈的手,快步离开馄饨小摊。

  蓝魁与白魅正满脸趣味地瞧著广场上又是吞剑又是劈石的江湖卖艺。黄魉与青魈勉强挤进入群中,眼见大石块在肉掌猛劈下一分为二,众人皆鼓掌叫好,只有青魈扁扁嘴,投给卖艺者一个不以为然的目光。

  “雕虫小技也敢来讨生活?我也能劈,而且还能比那大个儿多劈两块。”

  “小声点。”白魅急忙转身捂住青魈那张不知控制音量的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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