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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在白家,他的地位恐怕还不及一名长工。

  尤其他娘亲在“父亲”白燕然及辽人臂弯中断了气息之后,他的处境更加尴尬及低贱——他的娘亲因为不守妇道而让夫婿愤而执剑杀害,府里的人总是如此在他身后指指点点。

  那场洗涤一切记忆的夜雨中,他看到了一个柔弱的女子以生命偿清两个男子的深情,却将所有苦难遗留给与她相关之人。

  白燕然与辽人争夺著她的尸体,两个男人始终不分胜负,最后白燕然无故离开白家,而辽人也不见踪影。

  失了双亲的保护,他完全沦为白燕然正妻刘茜报复泄恨的玩具。每日睁开眼便有做不完的苦力、忙不尽的杂事,即使他未曾犯错,但总有数不尽的荒谬罪名硬扣在他身上,换来一顿又一顿的毒打。

  一早,年甫八岁的他背负著大斧到屋后劈柴,觑见一个瘦小虚弱的白色身影蜷缩在井边。

  他识得那身影,是与他打从同一个娘胎、同一时辰出世的“弟弟”,却完完全全拥有白家的血统——他同母异父的孪生兄弟,也是白家正统的“大少爷”。

  他冷眼看著吃力抬起头、涕泪纵横的小脸蛋,明明与他同年龄却软弱得像个长不大的婴儿。

  他没理会“弟弟”,脱去衣衫劈砍成堆的木柴。

  半刻过去,木柴小山成形,身后的哭声低啜依旧未止。他转向大桶脏衣处,继续清洗,瞧也不瞧靠在井边的人。

  哭声渐弱,“弟弟”毫无预警地软倒身子,伏於满满脏水的木桶内。

  “该死!你干什么!?”他一掌拍击在瘦削的背脊上,“弟弟”痛叫一声地清醒,揪紧披挂衣衫的小拳头泛著青白死色,清灵的丹凤眼又不断溢出泪水。

  “哭什么哭!?要哭滚远点哭,去找会心疼你泪水的人哭!滚!”他恶声咆哮著,“弟弟”无辜地扁著嘴,不敢让啜泣声逸出苍白的唇瓣。

  “我好痛……”许久,“弟弟”嗫嚅道。

  “痛不会去擦药吗!?”他厌恶皱眉,这种富家少爷八成只是小不隆咚的伤口,也能哭得像死了爹娘,呿!

  “我擦不到……你帮我……”名义上的“弟弟”得寸进尺,小拳改揪住他的裤角。

  “白家奴仆多的是,找别人去!”他不留情挥开那只冰冷的小手。

  “弟弟”吃痛地松开手,继续坐在他耳畔以哭声荼毒他的耳,一声声指控著他的冷血及无情。

  他再也忍受不住,拉起“弟弟”吼道:“我帮你擦!擦完就滚!把伤口露出来!”要是伤口比他的指甲来得小,他很乐意代劳亲自动手痛扁“弟弟”一顿。

  “弟弟”破涕为笑,放掉颈间缠握的五指,背向他。

  他猛地抽一口凉气,不敢相信此刻呈现在眼前的景象。

  不过摊掌十指大小的乳白后背,纵横十几二十条留著半乾血迹或青紫的鞭痕,触目惊心的狠毒力道彷佛存心要将小男孩活活打死。而点缀其间的是诸多陈旧的鞭痕,足见这次绝非先例。

  “到我房里去。”他半拖半拉地领著“弟弟”来到偏僻的茅屋,取出药瓶,缓缓问道:“是谁打你?”

  这小子好歹是白家正统少爷,谁敢明目张胆地伤害他?

  “很多人……”趴在两块简陋木板拼凑而成的床,“弟弟”偏著头,思及每张狰狞的脸孔,最后决定以三个字来替代所有人。

  金创药敷上伤处,疼得“弟弟”龇牙咧嘴。

  “很多人是指谁?”

  “大娘、叔叔、小福婶、白管事、翠姨……还有大相也欺负我。”

  大相是白家买来的长工,平日胆小怕事,却敢挑软柿子欺负?看来他在明里被欺陵,而“弟弟”在暗里被折磨。

  “这次是谁拿鞭子抽你?”当他提及鞭子时,明显感觉到伏卧床铺的身子剧烈颤抖。

  “大娘……”

  “前几次也是她?”

  “弟弟”点头又摇头,“有几次她没有动手,是叔叔打的。”

  “为什么打你?”他取来乾净白巾,一圈圈缠绕“弟弟”的身躯。

  “因为我不乖。”

  “怎么个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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