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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想当初,她被剥光光,拖进浴缸里,可是窘到很想死,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水里。

  现在,竟还能舒舒服服,吁口气、蹬蹬双脚,去踢动水花。

  反正,互表心意的那一天,更羞耻的事,都做光光了嘛……

  “爷爷在你十岁左右收养你,可是,他跟你没有血缘关系……”

  浴球打满泡泡,她帮他搓背。

  他黑发微湿、微乱,不像工作时,梳整得一丝不苟,充满威严。

  这样的田圻炎,起码年轻五岁以上。

  “对,他是我父亲家族那边,相识几十年的老朋友。”

  “所以,在你失去双亲时,把年幼的你领养回去?”光凭这一点,傅冠雅对“爷爷”印象超级好。

  “之前有些事,因为觉得麻烦,我不想多解释,当下用最简单的方式敷衍带过,例如,父母双亡……”

  “唔?意思是,你爸爸妈妈……”

  “我母亲确实已过世,不过,我父亲还在。”

  太不孝了,咒自己爸爸死。

  “还在?!那他为什么要把你……让给爷爷收养?”傅冠雅不明白。

  “因为,他的新家庭没有我的容身位置。”他淡淡说。

  音调没有起伏、没有喜怒,但她手掌碰触的背肌,隐约地绷紧。

  “世界上,有一种仇视,不需要理由、原因,可以恨得那么深、那么容不下,即便你做再多讨好,释出多少善意,仍然被人嫌恶、排斥。”他轻道。

  “……是指你的继母?”她举一反三。

  他静静的,不答,不否认。

  “她欺负你?!”

  她听见他低声笑。

  “从她口中说出来,是我欺负她了吧。”

  “你才几岁,怎么欺负她?!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谁会信她的屁话一”她一气,口不择言。

  “就是有人信。”而信的那一位,恰巧又是一家之主。

  他扯笑……完全没有愉悦的那种。

  “我成为排挤后母、故意使坏捣蛋,说谎诬陷她、难以教养的坏孩子。”

  “她这样说你?!”

  “当她整整一天不给我任何食物,我嚷着饿,她可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向我父亲哭诉,说着明明每餐饭菜都为我准备,为什么还要指控她、抹黑她、伤害她,像是我恶意找她麻烦……”

  阿姨要怎么做,你才愿意接纳我?

  阿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讨好你……

  你这孩子,为什么要说谎?阿姨怎么可能不给你吃饭?

  我不是这么坏的继母,我不是,我真心想和你当一对母子呀……想听见你喊我一声妈妈。

  这孩子恨我呀……无论我做再多,他都视若无睹……

  唱作俱佳的演技,曾让身为孩子的他,误以为是自己不够乖、不够好,才害她流泪、哭泣。

  她在他父亲面前,流下的眼泪,晶莹,无瑕,却在父亲踏出家门的后一秒,梨花仍带泪,下一个巴掌便迎面而来。

  谁准你喊我妈?谁是你妈?我没生过你这臭小鬼!滚远点!看见你就烦!

  “家里没人能替你证明吗?”

  “厨师、佣人,早就换成她的人,即使看到,也不可能出卖她。”

  在女主人与无依的小孩之间,选边站,谁会挑他呢?

  “太过分了吧!”她听了很生气,捏紧手里浴球,挤出许多泡沬,可见用力之大。

  “很饿,连冰箱都不许去开,最后,真的忍受不住时,只好用偷的……”

  他转过头,看向她。

  在她微微泛红的眼光中,有一种……想倾吐一切的冲动。

  “她养了一只波斯猫,颜色雪白漂亮,她很宠它,给它最贵的猫食和罐头,那是家里……唯一不上锁,又可以打开来就吃的食物。”

  傅冠雅虽然愣了一下,也马上反应过来。

  一个被逼得无从选择、才几岁的孩子,因为饥饿,只能去偷猫食……

  酸意猛烈冲上鼻眼,瞬间湿润眼眶。

  喉头紧缩着,说不出半个字,她知道,她若一开口,一定就是哭声……

  “不能被发现,一天只能偷一罐,那只该死的猫,独独偏好鲔鱼口味,我觉得牛肉的比较好吃,鲔鱼……腥得让我反胃。”

  她懂了。

  以前,某部分的困惑,在他这几句轻描淡写里,答案,清清楚楚。

  所以,一提到鲔鱼罐头,他的激烈反应,并不单单只是口味上的好恶,更是记忆之中,最痛苦、最无助、最希望有谁伸出援手的一段。

  所以,他意外地珍惜食物,几乎不曾浪费,因为他那么明白,饥饿的痛苦……她没有办法忍住,眼泪不听使唤,一直、一直掉下来……

  她不想哭的!

  她最想做的是……买一千罐猫罐头,塞进那女人嘴里!

  在他那个年纪里,她有多幸福,正餐、零食、消夜,想吃什么,父母都肯给她,她无法想像,他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她很难受、很心疼。

  若能回去当时,她愿意把东西全分一半给他……

  这想法不切实际,因为是不可能发生的奇迹,她的心,才更痛。

  “直到她自己的孩子出生,我的存在更加碍眼,她怕我瓜分掉属于她孩子的东西,于是,她变本加厉,打算用‘意外’……处理我。”

  那阵子,发生在他身上的意外,多到连八点档编剧都自叹弗如。

  但他没有要描述那些,不是不想碰触回忆,而是……

  “不说了,再说下去,你的眼泪快把浴缸装满,小水龙头,开关在哪里,我转一下。”他作势要往她鼻头按。

  “她叫什么名字?住哪里?你跟我说,我去找她算帐!”

  她眼泪边掉,也没削弱了气势,忿忿不平的表情,活似要找人开打,准备狠狠揍人一拳。

  哭着,也凶狠着,全是为了他。

  “欺负小孩,算什么人类?!一定要报警抓她!太可恶了!”

  “我知道你生气,但拿我的背当沙包打,很痛。”他笑,也只能用“笑”来掩饰他的据动。

  傅冠雅这才发现,握紧浴球的手,无意识中,猛槌他好几下,赶快帮他呼呼。“我真的很生气,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想……痛打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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