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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你以为我不敢?”

  “对,你不敢。”她闭上浓墨长睫,摆明地嘲讽他。

  玄武愣了愣,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好吧,他的确……不敢。

  玄武自龟壳中伸出左前脚及左后脚,朝冰冷的石墙角又小小挪栘一步,无所助益地拉开两人间的微距。

  艳儿撑开细长眼缝,觑了他一眼,又懒懒合拢。

  “我体内的流星剑一入了夜便教你给封印住了,别担心,我无法趁你熟睡之际偷袭你,安心睡吧。”她以为玄武的反应是害怕她半夜持剑将他的龟脑给砍下来,带着一丝倦意的娇嗓缓缓保证道。

  玄武默然。他压根没担心过这档事。

  “还有,你别想趁夜溜走,依你们的脚程,只消数刻便能让我追到你们,到时我绝对不会太轻易饶过你,你好自为之。”撂下威胁,艳儿便背对着他,没再开口。

  夜,渐深。

  五更更响,更衬深夜静寂。

  艳儿已睡得酣沉,均匀而轻浅的吐纳声,落在一夜无眠的玄武耳畔。

  “我怎么会趁夜溜走?既然说了要对你负责,自是不会弃你而行。你该防的不是我会不会偷跑的问题……”而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家与一个大男人同床共枕的危险下场。

  可惜,这番话艳儿没能听到。

  “还有,你胸前的红烙绝不可能是胎记……”玄武轻声沉吟,半合著黑眸,回忆当时初见她静伫粼粼波光中,洁净赛雪的玉肤上清楚烙着的印记。

  那艳红更胜朱砂的血红烙,是护魂之咒——只有修炼五百年之上的神只或精兽才有能力习得的咒法,此咒意在护住承受咒法之人的魂体,无论外来的伤害多大,只要有护魂咒加持,肉体虽免除不了剧烈之伤、难忍之痛,却仍能维持魂不飞、魄不散。

  此咒通常用于即将面临性命殒减之际,或身躯承受重大伤害时才会施加,目的只在护住魂体,肉身上的伤害只有等待危机度过之后再缓缓修复。

  只不过这咒法已被心存不肖的邪妖滥用在偏颇邪道,有些甚至被拿来当成凌迟的酷刑——毕竟魂体无伤,肉体却清清楚楚地承载痛苦,即使是天光焚身,仍能保持完整意识,这等酷刑远比绞缢或斩首更残忍千百倍。

  艳儿不可能拥有五百年的修炼,护魂咒自然并非出自她之手,而她似乎完全不明白胸前红烙的真实由来。

  是谁对她下了护魂咒?

  “护魂咒是出自何人之手?”玄武挨近她耳畔,虽知她不会清醒,他仍问得小心,“是谁如此狠辣,对你施下护魂咒——”

  他话还没呢喃完毕,蓦然,一道猛骛的力道狠狠将他幻化的小龟身给硬扯飞了起来。

  玄武反应不及,龟身被抛出了床铺,撞上了木雕的曲足案。

  砰然巨响,只换来艳儿数声咕哝及须臾的惺忪,檀口破开一道小小的哈欠,她又继续沉入梦乡。

  系着红束带的右腕,横搁在床铺外,红束带另一端的玄武却被她这只梦境中舞动的臂膀给摔得头昏脑胀。

  玄武定睛凝望着红束带,龟壳上的小红结自动自发地解开。

  “天……你连睡梦中都不忘打打杀杀的。”玄武恢复人形,轻揉着方才因迟缓而来不及缩回龟壳的脑门,“这一摔还真疼。”

  流星剑伤不到他丝毫,她的无心之举倒是让他尝到了疼痛。

  玄武在不惊扰她的轻缓动作下,爬回了床铺内侧。

  食指一勾,那条悬了空的红束带犹似小蛇般缠回玄武的手腕。

  “这样你明早醒来才不会又发了怒。”恼他擅作主张地解了束带。

  一记粉拳又无意识地挥来,这回玄武可有了万全准备,轻易钳住她。

  玄武让艳儿背对着他侧躺,一只大掌直接包覆着那双柔荑,让她无法再随心所欲地“偷袭”他。她的曲线吻合著他的胸膛,两具身躯无可避免地牢牢贴合。

  “你的睡相可不比烛光及宵明好。”他浅笑。

  烛光是睡梦中手舞足蹈,好似半刻也闲不下来一般,宵明则是像颗打转的陀螺,夜里睡下时是头上脚下,清晨醒来就变成头下脚上了。

  以往他身边跟了两个娃儿似的孩子,现在又多添了一个——她。

  轻轻拨开她颊边的散发,她睡熟的模样好憨柔,仍是美得惊人,却多了分纤静,这样的她,似乎比较符合她的原形精妖——

  人见人爱的牡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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