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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赫连瑶华希望他活著,是为了要取他体内的金丝蛊去救另一个人,所以他说“好在有你”,意指著好在蛊族人里,残留下你,真是件好事,如此一来,她便有救,她能靠著金丝蛊延续生命。

  赫连瑶华并不稀罕他古初岁是活是死,他让他活著,不过是在等待时机,一旦适合的日子到来,他也会毫不迟疑挖走他的心……

  但妅意不同。

  她不奢望从他身体里拿走什么,对她而言,他古初岁代表的并不是一件商品,不是一个毫无痛觉的东西,不是一个杀掉也无妨的代替品。

  古初岁想起她,不掩饰自己喜悦轻笑,难听的嗓,刺耳得让赫连瑶华皱眉,更刺眼的是古初岁流露真情的脸庞,赫连瑶华嫌恶那样的表情,他已经记不起来有多久未曾从镜中看见曾经如此深情的自己,自她倒下之日起,他就不曾再发自内心的笑。

  带了恶意,他故意要破坏古初岁的喜悦,道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现实:“即便有,也不具任何意义,因为很快的,古初岁就会从世上消失,只留下你的心,以及藏在心里的那条金丝蛊。”

  第七章

  欧阳妅意面若晚娘,坐镇柜台后方,散发出冰冻气息,让人退避三舍,她双臂抱胸,脸上书写著四个无形大字——惹我者死。

  “难怪当铺生意最近惨之又惨,我终于找到始作俑者。”严尽欢绣花鞋在欧阳妅意身后跺跺有声,模仿欧阳妅意膀子交叠的姿势,气势却远比欧阳妅意更凶狠:“姓欧阳的,你再给我这样醉生梦死,我就在你脑门上张贴售价,把你卖掉!”省得死赖在铺子里混吃等死!

  晚娘脸迅速消失无踪,连渣也没剩,取而代之是受虐小媳妇,欧阳妅意缩肩,声音嗫嚅,替自己狡辩:“我哪有醉生梦死……”她明明就再清醒不过了,不藉酒浇愁,也不以泪洗脸,干嘛这样说她……

  “有呀,你一脸刚刚喝饱整坛砒霜的嘴脸。”严尽欢酸溜溜道。难得今日独见她一人,夏侯武威没有跟在她身后。

  “……我自己乖乖闪到后堂去整理流当品。”欧阳妅意很认分,不留在当铺大厅破坏观瞻,吓跑客人。

  “你该整理的是你的脑袋。”整理流当品有啥用?又不会让她变聪明。严尽欢冷呿:“不过就是跑了个男人,又不是金刚钻的钻山被挖空,你在失什么魂落什么魄耍什么悲情呀?!”要是钻山被挖空,她会陪欧阳妅意一起灌砒霜!

  “谁会为了古初岁失魂落魄?我吗?我吗?是我吗?!我才没有咧!小当家你看我——你看仔细喔!”欧阳妅意跳起来,在严尽欢面前转圈圈,像只忙碌的小粉蝶,又是拍拍双腮,又是撩撩衣袖露手臂:“我气色多好,双颊红润红润的,还因为食欲好,吃胖了些,我才没有为了古初岁跑掉就失魂落魄,他要走就走呀,我才不理睬他,也不会去找他,更不会再想他,他小鼻子小眼睛小心肠,不给人说完话的时间和道歉的机会,连声再见都不说就……”她越说越气虚,到后来只剩含糊咕哝,发现气势弱掉,她欲盖弥彰地重哼几声,想强调她的满不在乎。

  对,他要走就走,她才不会满街满城胡乱寻他,不会寻死觅活、不会垂头丧气、不会以泪洗脸、不会自怨自哀,不会不会不会——

  “哦?打算忘掉他嘛。”严尽欢帮她那番又臭又长的废话做总结。

  “对!”欧阳妅意用力颔首。老死不相往来,反正他走了就……不会愿意再回来了吧……

  “那你忘得还不够彻底。我哪时提到‘古初岁’这三个字?”自己在那边左喊一次右嚷一回,忘得掉才有鬼。

  “呃……”仔细想想,严尽欢确实半次都没提过古初岁,她只不过是误导她罢了。

  “既然你发下豪语,要把古初岁忘光光,所以他现在人在何方的消息你也没啥兴趣知道了嘛。”严尽欢占走欧阳妅意的位置,粉臀坐定,摆个舒适的瘫姿,打趣问道。

  “你知道他在哪里?!”欧阳妅意瞪大眼,立刻挨过来:“在哪里?他在哪里?!”

  她压根忘掉自己刚刚撂豪语撂得多壮烈多有骨气,态度丕变,河东狮变身软毛猫。

  叩。

  严尽欢曲指,重敲欧阳妅意的额心,将她当木鱼在敲——果然是空心的,声音超响亮。

  “刚才是谁说不会再理睬他,不会找他,不会想他?”方才的大声话,还在耳边缭绕咧。

  “……别这样嘛,小当家,你告诉我啦,他在哪里?这十几天来,他跑哪儿去了?”欧阳妅意被酸被打也无妨,此时佯装出什么无所谓或矜持,全都是屁!

  “我哪知道他在哪里?”严尽欢不负责任地耸耸香肩。

  她确实没有古初岁的半点消息,她只是在戏弄欧阳妅意,谁教欧阳妅意心口不一。

  “你——”欧阳妅意气得噘嘴。

  一想见他就想见他,赌气说啥不再理睬他的谎话?若真不想再理睬他,何必成天往客房里跑?口是心非最讨人厌。”严尽欢一脸鄙视和不屑。欧阳妅意犯到她的禁忌,于是,她忍不住耍耍欧阳妅意。

  “难道整天大哭大闹会比较讨人喜欢吗?”欧阳妅意顶嘴回去。

  “只会哭闹的家伙更没用。”严尽欢轻晃螓首。

  “那么我该怎么办?不能哭不能闹不能沮丧不能想念,我到底该怎么办……”她又没有经验,无论是感情或是分离,全都是初次体验,她不想让坏心情掌控、让古初岁掌控,她也不想流眼泪、不想心痛,但说来容易做来难,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去想他,无法释怀最后一眼见到他的表情,无法释怀自己伤害了他,无法释怀,他的离开,以及她被抛下的事实。

  她宁愿他与她争吵互骂,指责她嘴坏伤人,也不要是默默退出她的世界。

  他不知道,这样会害她很难过很难过吗?

  “在你想到该怎么办之前,你都不要到当铺里上工了,柜台交由小纱去坐。我的当铺里,不需要臭脸伙计。”严尽欢压根没有安慰她的打算,更落井下石地没收能让欧阳妅意暂且从失落中分心的工作。

  欧阳妅意沦为闲人一只,醉生梦死及胡思乱想的时间更长,赖在客房三张古董大床上睡上一整天的次数也更多。

  躺在他躺过的枕,窝在他窝过的被褥,他凝望著门扉等她进房的心境,她慢慢体会到了,等待是件好漫长的事,难怪,每回他见她来,他都好开心,雅致的容颜上,绽开迷人笑花。

  他总是在这里等著她。

  乖乖的,冀望的,不贪婪的,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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