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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这个苗之秀,也呼算是一个特别之人。首先,他算是一个“皇亲国咸”——皇上的妹妹嫁给了他的老爹,所以他有一个十分得宠的哥哥。其次,他不跟他老爹姓叶赫那拉(满清的贵族),而跟他那汉族母亲姓,姓苗,

  还有,他对吃喝玩乐全部都向心得,可是却没有赚过一分钱——以他早就被赶出叶赫那拉家这一点来说,也算是一件奇闻,但他那个得宠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对他倒还不错,

  最后,苗之秀这个人,有点丑,他不是缺胳膊少腿或是满脸大麻子,而是他的五官——

  怎么说呢,拆开来看,眼睛鼻子嘴都长得不算奇怪,但是合到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当然,这种味道并不计人感到赏心悦目,可也不是那种掉头鼠口。只是初次见到他的人,都会下意识地皱起后一而顺理成章地,也就不会忘掉这个人。

  沙天捷才进北京第一年,这个苗之秀就认识了——不,应当说是缠上了沙天捷。

  很没有理由,但他就是跟在沙天捷身旁不走,还兼白吃白喝白住。其实沙天捷也并不是一个完全没有脾气的烂好人,更多的时候,他是相当精明的一个商人。

  所以,没有人能够弄明白,为什么他会收留这个可以说是一无是处的苗之秀。

  不过,苗之秀比旁人都要懂沙大捷。

  沙天捷是很爱笑的,虽然不一定都是真正高兴才笑,但他一向对人有礼,又无架子,就算再生气也不形于外,圆滑无比,说白了就是一只笑面狐狸。可有两三次,他与沙天捷把酒言欢酒到浓时,沙天捷的眼中会出现那样一种神气,一种说不清楚似怨非怨似恨非恨又似思念的神情,而再一看,却像是他眼花似的,沙天捷又如常时与他说说笑笑了。

  苗之秀曾试探询问,而沙狐狸则是装傻带过。于是苗之秀知道,就算如沙天捷一般得意之人,也一样有不得意之处,而且往往可能比常人还要失意。

  沙大捷并没有邀请苗之秀一道去重庆,苗之秀却自己决定去“见识见识”。其实这倒不是苗之秀跟去重庆的真正原因。可能沙天捷自己不知道,以往每次言谈中偶然提到四川的重庆时,他都会有极短的失神。然而身为“好友”(自封的)的苗之秀倒是观察仔细。他想那猜测良久的谜底,可能就在重庆。虽然不会对沙天捷追、问底,但是如果有机会知道答案,他苗之秀也是不会放弃地一路追踪到底的。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啊……

  苗之秀有些哀怨地暗骂,以前他倒是在书上读到过这句话,但是,待亲身体会,才真正明白这句话写得有多深刻c行行复行行,一会儿骡子一会儿马,他被折腾得不行,反观沙天捷却是脸色如常地爬坡上坎,像是从小走到大一般。

  此刻,他们终于进人重庆府,找了个茶馆,主要是歇歇腿。

  茶是盖碗茶,而重庆人则个个都是大嗓门儿,在茶馆里说话也像横街对骂似的。横看竖看,这个重庆就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粗!

  看着沙天捷将茶垢都没有完全洗净的茶碗端起来面不改色地喝茶,苗之秀却面色白了一半。

  “不会吧,兄弟,这东西你都能喝得下?”

  沙天捷笑笑,放下茶碗,不答反问:“你知道重庆的茶同别处相比,有什么特色吗?”

  苗之秀四下看看,道:“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的人喜欢躺着喝/他有些没好气地说。还没遇到过这种茶馆的,不是高桌长凳,大瓷茶壶茶碗,而是……他暗自摇头,像他们两人,此时就正坐在竹躺椅上,椅前摆着个小茶几,这要喝茶嘛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真不知这地方的人怎么想的。

  沙天捷失笑,“也真有你的!”不想细说了,没有兴趣了解这种文化的人,说了也是白说。

  苗之秀看着他,‘你好像对这个地方挺熟的。”

  “我从书上对重庆了解不少。”沙天捷轻描淡写而过。

  “是吗?’他摆明了不信。

  而沙天捷已转移话题:‘有没有兴趣去别处看看?”

  苗之秀哀叹:“我才坐下一刻钟,又要走吗?我可不比你年轻人哪!”以他二十五岁“高龄”,可经不起如此折腾。

  沙天捷站起来,“如此,你就先到逢源客栈休息,我等会儿再来会你。”他看着自己身后站着的两个护卫之一,“日常,你留下。”

  “是。”日常回答。而与日常长得一模一样的日堂却自动随沙天捷而行。

  “喂……”尚未“喂”出后面的,沙天捷与日堂已走出茶馆外,苗之秀气得瞪眼,“我就知道你有秘密!而我一定会揭出你的秘密来!”敢欺负他“老人家”!

  他没有想过来重庆,可是他来了;到重庆之前,他也告诉自己没有必要去龙隐这个镇,可是现在他却骑上快马,花了一个时辰重到故地。

  是的,故地,不论再怎么隐瞒,也骗不了别人他对这座城市的了解……和感情!

  只因为,这里有那个人的存在。

  他知道潘家已不是昨的潘家,事实上,潘家得以这么快瓦解,全是他和舅舅的功劳。只是,他又何尝是昨日的他。

  闻京武说:沙天捷,你得遗忘过去。

  他知道,他应当做的,是报得仇恨、功成名就之后,同黄明娟结婚生子,过该过的生活。毕竟明娟是如此爱他。

  他也试着去做,然而谈何容易,特别是他在计划一步步削弱潘家的时候,怎么可能忘记,那个叫做潘尘色的人……

  不曾忘、不能忘。如果不能再见她一次,他这辈子都不会甘心,他要叫她看看,现在的他是何等荣誉何等风光,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窝屈在潘家屋檐下等潘家施舍一口饭吃的潘令了。

  现在穷迫的,是她吧,那个只肯为他的性命付出区区五百两银子的女人……

  俊秀的面容,迎着风露出痛苦的神色,跟随在后的日堂不能看见,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在没有任何人能看见他真实内心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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