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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我喜欢过,谁吗?

  “幸好,幸好你随队还带着医生……龙城的医生,几乎都被……”

  “……不是我带着,是述那带着。”男子的笑容满溢着悲伤、还有几分嘲弄:“赫连不肯喝水时我就觉得不对。当时本来想过,何不就让述那和他的百人小队毒发身亡,少了竞争对手,事情就简单多了……”

  “……但你毕竟去救他了啊……”

  “嗯,因为他有用。”男子淡淡一笑:“瞧,马上就证明了我的想法正确。”

  死了也没关系,能够达成目的就好。

  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在王谦那个老匹夫把我从西极街上捡回去以前,我在做什么?我是,我是可以为了一枚铜钱杀人的小魔头。可是为什么,我为什么在西极?好痛……肩上的伤好痛……还是……脖子的伤呢?

  “今晚若是再不醒……”

  “先生你去休息吧,我看着她就好。”

  “但是你从回来以后一直没有好好合过眼……”

  “没关系。也就这个晚上了……”

  我想要权势,一国之君的权势。

  我要拥有一个国家,一个属于我、可以随我调动军队的国家。

  我要灭掉东霖,灭掉那个逼疯了皇娘、视我及其他女儿为无物、让我流落街头的父皇的国家。

  但是为什么?我……根本没有在乎过那个成天喃喃自语的疯婆娘、连长相都记不住的臭老头、街头流浪的日子有趣得很,我很快活啊……为什么?我想不起来,我恨的是谁?

  “阿奴……”用自己的身体包覆住依旧晕迷不醒的人儿,男子低声轻叹:

  “你还没正式成为阏氏,舍得就这样死吗?”

  为什么,也无所谓了。

  如果你不回来的话……

  我竟然为了自己以外的人哭了,好好笑……好笑得,不如死了算了……

  怀里的少女突地没了气息,男子翻身跳起,僵硬地瞪看那张苍白的面孔。他的脸色,变得和她一样白。

  “阿奴?”无法置信地再次确认过她的呼吸,他终于忘形地摇晃起少女已经瘫软无力的身躯:“阿奴!阿奴!阿奴!”

  张开眼的时候,舒兰和公孙诚的处刑已经结束。死去的人归葬大地,活着的人带着难以抚平的伤,依然要继续活下去。

  “阿奴呢?”

  书生摇摇头,给了不算答案的答案。

  一度在他怀里断气,却又悠悠转醒。但她是真的活了,还是死了?撒蓝兀儿也已经不敢确定。她变得沉默不语、面无表情。能下床走动之后,更常一个人晃出帐篷,坐在看得到远方地平线的高地,就这样待上一天。

  撒蓝兀儿现在已经不是左贤王,而是单于了。

  因着中毒失去许多部属,回到龙城又发现安雅已然被害,右贤王当下就放弃了单于位的继承权。而撒蓝兀儿及时发现水中有毒,又能当机立断转向天鹰山脉取水,顺道救了右贤王及其部属一命,他的阿奴更是全族的救命恩人,由他继位,当下再无异议。

  这个单于位得来轻松却也凄凉,没有任何庆功仪式,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场接一场的丧礼。撒蓝兀儿亲口赐死唯一的胞妹及她深爱的男人,行刑则由桑耶主持。

  虽是几乎让赤罕就此灭国的重罪,赤罕人民还是不愿接受向来深受大家爱戴的公主竟会下此毒手的事实。据说行刑处位在沙漠之中,没有闲杂人等围观。那一天,所有的赤罕人都愁眉不展。

  这场人为的灾难,带走了草原帝国五分之一的人命。新上任的单于除了要安抚人心、慰藉生者,也得镇压附庸部落、应付虎视眈眈的南方农业大国,在士气一片低迷的此刻,任何轻忽都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撒蓝兀儿很忙,忙得脸上罩起寒霜。据说舒兰的首级送回他跟前时,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只是轻描淡写地下令将心疼曝晒野地,回头便和大臣们讨论起政事。

  这样的撒蓝兀儿,只在问起阿奴时显现出一点点的柔软。即使少女现在对外界事物,显得有些漠不关心。

  天色又暗了,循着书生的指引找到少女。她裹着一袭毛皮,一动也不动地蜷在高地上,清明的眼眸看不出情绪,沉默的侧影与记忆中的模样相比,令人恍然不知何者为真。

  将一杯冒着热烟的肉汤放进少女手里,后者乖顺地接过开始啜饮,对他的出现却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坐在她身边,他没有问也不曾催促她什么。星光一点一点地浮现在两人头顶上,牧民赶着牲口回来,却少了激昂而热烈的吆喝和问候,就连牛羊马匹的嘶鸣声,听来都带着点悲伤。

  “撒蓝。”

  少女突地唤了他的名字,这是自她醒来至今第一次对他的存在做出反应;青年有些惊讶地望着她,话声却是柔和的:“怎么?”

  “我想了好多事情。”

  “喔?要不要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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