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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她醒转过来之时,窗外天景已墨,烛火晃微。

  原本在破庙中昏厥,只是为了尽一个柔弱女子的职责,谁知道她一上花轿,竟真的懈怠下来,睡得不省人事。

  迎亲之日变量横生。

  她可以预想这件亲事的前景,也将如同它的开始一样暗潮汹涌。杨柳陌面容贞静,她随意梳着发,投映在镜中的容颜宛如一则谜语。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是真正明白,哪一副面目才是自己;什么时候她是真正的开怀或者悲伤。

  她把随着她陪嫁到寒玉庄的丫鬟叫进来问话。

  “回小姐,这儿是寒玉庄的东厢房。寒家大小姐说了,请小姐在这儿委屈一晚,等明天行过礼,就能跟姑爷见面了。”

  “嗯,我知道了。”

  杨柳陌走进寒玉庄为她安排的院落。这院子倒是清幽,举目所见是一片竹林,不知源头、不见河道的水声在耳畔湲湲低回。

  天凉也如水一般。

  杨柳陌坐在竹里亭中,忽尔有了拂琴的兴致。

  若要真照她的心意,这时候舞剑是最好的了。只是离开了自家的跨院,她对剑的心情将成为一种禁忌,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茱儿,替我拿琴来。”

  丫鬟回到屋内,将封在琴匣之中的古琴取出。这琴名叫“焦尾”,是三小姐十五岁那年,庄主送的。琴身看起来历经了不少年月,琴尾还有一段焦痕,以致于丫鬟茱萸始终不明白为何小姐对它爱不释手。

  琴音袅袅。隔着熏烟,她看不真切三小姐的笑颜,只觉得三小姐虽是笑着,可怎么又像是在伤心呢?她认识剑法比琴音要多,可今晚三小姐弹的曲子,却任她这个门外汉也觉得沉重……

  江山隐映,落明月于弦中;松风飕飕,贯清风于指下。一曲《阳关三叠》在杨柳陌纤指的往返滑动下,乐音飘逸而空灵地在这夜里流泻开来。

  西出阳关无故人……她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惆怅,感到切切的孤独。

  高低有致的声韵紧扣,逐步上行。忽地,一声悠扬的笛声意外却又不显突兀地和进了琴曲中。

  杨柳陌一怔,并未停下。她右手拨弦,左手按弦的手指向下滑动数个音位,一个走手音便将琴曲带进更深缈的幽韵之中。

  远方的吹笛者似能解她的心意,明亮而温暖的音色彷佛要在这凄迷的琴曲中传达一丝关怀。

  好似……她并不只有自己一个……

  心中好象突然被笛音渗进了什么,一种细微却又惶然的感觉袭上心头,让她有股冲动,想要就这样中断琴曲。

  然而她终究不是冲动之人。平稳地将曲弹至尾声,杨柳陌手指浮按弦上,遏了琴音,笛声也在同时歇下。沉默半晌,她抬头,望着那方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爹的叮咛,要谨记啊……

  一切都在预期之中,只除了那日抢亲的小小插曲。隔日,她披上凤冠霞帔,在红盖头之下,由侍女搀扶,转转绕绕,扮演了称职的新娘角色,拜了天地成了亲。

  成亲。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是麻木的,然而在夫妻交拜,微微欠身的那一剎那,她发现自己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

  终究做不到完全不在乎吧。就如同现在,她正坐在新房内,等着她的丈夫来为她挑起红盖头。想起今日从盖头下瞥见的隐约身影,她发觉自己的手心竟微微泌出了汗。

  咿呀一声,门被推了开来。

  她感觉来人并未立即靠近,反而站在门边默默地看着她。杨柳陌数着自己的心跳。平稳,平稳。

  然后,是他脚步走近的声音,终于立在她面前。

  杨柳陌低着脸,遮面的红巾忽地被他以秤尺挑起,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衫裙。

  “三小姐。”一声轻唤,是礼貌客气的称谓,出乎她意料的。

  她很快地抬起头来。

  眼前仍是记忆里那个文雅的青年,只是今天他换下白衣,面色也显得红润许多。

  她还来不及说话,门外便又响起第三人的声音--

  “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说话的是一名中年妇人,她走进房里,递给两人两只用彩丝绾成同心结、相连的酒杯,然后斟上两盅花雕。

  “明月当窗花并蒂,新人临镜燕双飞。祝公子与少夫人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杨柳陌端着酒杯,本着新嫁娘该有的娇羞,她没有看向身边的男子,只有从眼角瞥见他轻啜了一口酒。

  她亦顺从地饮了一口。接着,中年妇人再把这两盅酒混合,又分为两盅。

  这回两人双手相环,她不得不望向他。见到他温和的面容,还有那深邃的眼陪也正端详着她。但她却判断不出他喜悦与否。

  两人将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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