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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娘!您为什么要把莫言哥哥带走,若偏要带走一个人,为什么不带走璃儿呢?您是不是也恨璃儿、讨厌璃儿、不要璃儿!为什么是莫言哥哥……为什……么……”最后,疲乏身躯支着锈剑跪地,痛哭失声,言不成句。

  那声声哀鸣,全成了破碎的低泣和永无止尽的悲痛。

  秦啸日一来到林中,就看见莫璃伤心欲绝的模样。

  两个月前,莫言染上急症,从发病到过世不过短短两个月。他与莫言虽有主仆之别,但毕竟他们一起长大,莫言的死在他来说,是沉重、也是惋惜。

  可是,她那一声痛过一声的泣诉,扎扎实实灌入他胸膛,心口一窒。她血淋淋的痛楚,他仿彿都能感同身受,很奇怪的感受,但他,就是感觉到了。

  “莫……” 一旁的平顺见状,正要出声安慰莫璃,被秦啸日扬手制止。

  “灵堂那里需要平总管帮忙,你先去忙。”他低道,此刻面容亦堆满凝重。

  “是,少主。”平顺叹了口气后便领命离开,荒凉的桃林中只剩两人。

  秦啸日来到她身后,将泣不成声的她,揽入双臂间。

  这女孩为了让兄长走得安心,强忍着泪直到兄长下葬,是该让她好好发泄的时候了。

  结实有力的臂膀环在莫璃肩前,毋须回头探看,她也知道府内会提供给她温暖安慰的人是谁。

  被哀伤侵占心扉的此时,她无心思及男女有别,无心理会主仆分际,她需要的确是一双能由她尽情痛哭、也不会受到打扰的臂膀。

  没有握剑的小手,抓在那双手臂上,紧紧揪着不属于她身上的衣料,像是牢牢攀住一块能让她免于灭顶的浮木,小手因过度用力,青筋也一一浮现。

  良久,直到泣声歇止,紧揪秦啸日衣袖的手劲,也逐渐放松了。

  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莫璃退开他,抹去脸上的泪痕,回身敛首。

  “啸日哥哥,对不起,璃儿弄湿了你的衣衫……”

  怀中一空,秦啸日虽然有些怅然若失,但没有意外寻回理性的她,会是此等反应。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已经懂得何谓男女之别,对主仆分际的认知也已跨越模糊懵懂的界线,有了具体的体认;在她心目中,或许仍当他是好友,但两人的关系亦随着她的成长懂事,多了道无形的藩篱。

  “我似乎能体会,当年你所说‘啸日哥哥难过,璃儿也难过’的心情了。”

  莫璃眸光半垂。“不须陪璃儿伤心难过的。”他是少主呀,是她的主子。

  秦啸日嘴角轻扯,这笑,是讽刺,讽刺当年的亲密,在如今已成……各归各的“彼此”。

  “我们不是朋友吗?”此言没有任何疑问的意味,而是完完全全的肯定。更甚者,她已经是他此生“认定”的女孩。

  “谢谢你,啸日哥哥。”她仍是垂眸,黯然目光定在地面上的落叶。

  秦啸日眸心微沉,一瞬也不瞬地,将她的神情摄入眼底。

  他多想探究她道谢的成分中是情分多些、抑或是尊敬多些,然而现下并非厘清想望的好时机,她的心仍在为痛失兄长哭泣,没有他介入的余地。

  “少主、莫璃、事、事情、事情不……”

  他们听闻这道急嚷声,同时回头,就见平顺从武苑急急忙忙跑来。

  “莫璃……呼……莫、莫……”平顺对着莫璃,频频指向林外。

  “默默?”莫璃看了半天看不懂,心底也因平总管的焦急,忐忑起来。“平总管,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秦啸日轻柔地拍抚莫璃肩膀,让年近半百的平顺先喘了几口气,才问:“平总管,慢点说,究竟发生何事?”

  “莫璃,你爹莫护师他,突然昏厥了!”

  “大夫,我爹怎么样?”

  待老大夫替昏迷中的莫昆诊治过后,莫璃立刻上前问道,脸上写满焦灼。

  “莫护师乃悲伤过度,七情郁结于心导致昏迷。老夫开帖药方,每日二帖,服用三日便无大碍。不过你们得劝莫护师放开心胸,否则积郁难解,心弱则体虚,届时可能引发其他病症,可就棘手了。”

  发丝斑白的老大夫详道,他是秦家药铺所属的大夫,对秦府内的人不算陌生。

  悲伤过度……

  “是,多谢大夫。”莫璃回头望向床榻上的父亲,眸中含悲。

  莫言哥哥之于她,是个温慈的好大哥;之于爹,不但是个孝顺的好儿子,也是个能与爹相互切磋武艺、督使彼此更上层楼的好弟子,莫言哥哥一直以来都令爹引以为傲。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爹表面虽不曾在人前掉一滴泪,内心的痛苦又岂是三言两语所能道尽,说不出的痛,比起能藉由哭喊而发泄的苦,更是痛上千倍、万倍吧?

  她该如何劝爹?爹根本连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何况听她说话。

  如果过世的不是莫言哥哥,是她,那就好了,爹也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大夫,麻烦你了。”秦啸日颔首。

  “少主言重,老夫这就回去开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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