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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幸好它还在。她小心地没表现出这风车对她有任何意义,双手却牢牢握着。“不要再像那样一声不响地跑出宫去了,那女人等着我们出错呢!她巴不得我们就此消失,那么后宫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黎冰从来不在这种时候对母妃的话表示意见,她只要当个乖女儿,就能享有这片刻的亲情。母妃会冲着她微笑,鼓励她,养好身体,再接再厉地让父皇认可她。

  御医到来之前,兰妃便回寝殿去,把自己的盔甲再次穿上。

  而黎冰享受母爱的短暂片刻,也结束了。

  只是这一次,她握着风车,想起她没能履行的约定。

  夜神的庆典早已结束,凤旋一定很失望吧。

  对不起。她对着窗外,默默地道。怅然若失,为来不及悲伤的悲伤悼念。她却不知道过去那数个夜里,青年站在朱雀门前,一夜又一夜地,鼓起勇气,也鼓起希望地想着、等着。也许,她今晚会前来吧?

  然而到了最后一夜,她仍然没出现,凤旋只能无奈地将这份失落藏在心底最深处。每个人都有很多难处,他想。

  喧闹迷幻的庆典结束了。

  一小片美梦,也结束了。

  朝暾未起,乳白色的幽微曝光才洒在琉璃瓦上,穿着素白衣裳的宫女已将太平宫里里外外打理得井然有序。还有几个在洒扫或修剪花园里雪季过后便含苞待放的花卉杂枝。太平宫的主人偏好白色,除了遍植太平宫、紧接着就要盛放如枝头雪的杏花以外,宫殿游廊的顶上还有迤逦如雨丝的银藤,威蕤缭绕,宛如天宫垂落人间的水晶帘,至于花园里,绝大多数是白琼花与白蔷薇。

  宫女虽然起得早,但她们的主子显然也没闲着。琉璃花房里,竖琴流水般的轻语,与洞箫轻风似的呢喃,像在共吟一首诗歌,每天清晨伴着主子晨读。主子说,该让所有人也听听这天籁,她相信祥和宁静的心绪能让一个人把事情做得更好——她总是微笑地告诉不小心犯错的宫女:你下去静一静,等你平静了,再来告诉我你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会犯错?

  当金色暖阳把杏花蓓蕾上的水珠照映得晶灿如宝钻,琉璃花房上每一片琉璃壁也早就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温暖的花房里白玫瑰早就盛开了,花房中央架了一座暖帐,两面围起金色纱罗帘幔,暖帐内的女子一手执书卷,一手正逗着金鸟笼里的翠鸟,最后干脆拉开了笼子的门,任它飞翔。

  “殿下。”一身雪白素衣的老练宫女来到帐外,帐内的女子只是侧过身,食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在乐声中翻过书册的下一页,尽管她早已对书本的内容滚瓜烂熟。

  这座琉璃花房,是大辰皇帝当年送给小女儿的七岁生辰礼。花房内遍植太平宫主人所喜爱的花草,虽然不可能四季如春,但能抵挡天京为时三个月的雪季。为了维护这座花房,雪季一来总得出动不少人清除花房顶上的雪,因此当年兴建花房时朝野不少人有异议。

  但当朝天子对身为嫡女,也是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小女儿向来宠溺,皇帝说盖就盖,旁人也无可奈何。

  女子依然悠闲地将书看了一个段落,直到随侍在纱帐右侧的两名宫女一曲奏毕,她才将书放下。

  “说吧。”她冲着前来禀报要事的宫女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圣上请殿下用过早膳后到御花园一叙。”

  用过早膳后?所以不是急事了。女子接过宫女呈上来的白瓷杯,喝了一口燕窝,似乎想起什么,才道:“有客人?”

  “是。西武国派了王子来访。”

  听到西武国,女子脸上的微笑没变,只有眼神闪过一丝不耐,快得让人无从察觉,随之而来的是她让人熟悉的、更加温柔优雅的微笑。

  “我很快便过去。”她挥退宫女,让人把白瓷杯收下去,招手要贴身侍女跟着她回寝殿换件衣裳。

  见到她们的殿下,琉璃花房外的宫女们很快地福了福身,又继续手边的工作。这可是在太平宫里才有的特例,她们的主子认为让人身心愉悦的工作本来就应该是最优先的。她果然也一路微笑地看着宫女们进行手边的工作。

  “你要像对待稚子那般耐心地对它,它的尖剌才不会伤害你。”她一脸遗憾地看着某个宫女掐紧了被蔷薇尖剌剌伤的手指,提醒道。宫女福着身子,回应她会更小心。

  愤怒与暴力,向来是她和母后最不喜欢的。

  这太平宫,果真一片太平,不似在人间。

  寝殿外,白水仙开得正盛,身影倒映在碧水间,犹似顾影自怜。她在踩过浅水池上的台阶时停了下来,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水中倒影,抬手顺了顺垂在胸前的长发。

  她一向喜爱白色,不管宫里的人怎么说,平日都是一身素白襦裙与上裳,重要的场合才换上一条金色或青莲色腰封与披帛,在自己寝殿里则连腰封也是月白底的织银纹与银白披帛,头上的银步摇缀着的、亮晃晃闪瞎人眼的珠串都是白水晶或宝钻。

  将来她继位的话,说不定还会改白色为正色呢——当然,她只是开开玩笑地这么想,礼部那群老家伙真要折腾起人来,可会让人笑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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