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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雨声把人和世界隔离开来,灯光昏暗,夜色深沉,不该出现却出现的,该等着却消失不见的,让梁深云有些不真实的恍惚感。她撑着伞在雨中寻找卫穹苍的身影,司机开着车在后头跟着,他拗不过她。卫穹苍交代要把她送回去,但梁深云一听卫穹苍自己一个人先走了,没叫车也没带伞,放心不下。

  他的病还没全好啊!

  “穹苍!”孤立在雨中,任由雨水打在身上的身影太显跟,她急忙奔向前去,又气恼又不舍。“你在做什么?怎么不躲雨?”他的模样让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连忙把伞举高,不让他继续淋雨?

  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卫穹苍像终于回过神那般,回忆里她的模样与此刻眼前的她重迭。她怎么憔悴了?是因为他吗?他的心,突然痛得喘不过气来。他握着强摘下来的玫瑰,相信自己能用爱灌溉,期待玫瑰再绽娇颜。谁知玫瑰却开始枯萎。穹光才是她的阳光,她的空气,她的养分。他的爱再多,无法到达她心里,只有看着她凋零的份。

  他只能够放手。不得不放手。

  “穹苍?”梁深云小脸惨白,紧张地盯着他似乎有些茫然的表情。

  卫穹苍静静地伸手接过伞,替她撑着,却还是让自己淋雨。“我刚刚本来想去买杯咖啡,结果走到一半才发现我忘了带钱包。”他笑道。“我想折回来拿时就下雨了,但如果等雨停,搞不好你跟司机都回去了,那我可能就得在街头流浪了……”他扶着她的手往车子走。“看过穿亚曼尼的流浪汉吗?”

  她看不出他是否掩饰了什么,只是仍是气他粗心大意。

  那夜回到住处后,他果然又发了高烧,她请医生来出外诊,然后照顾他吃下退烧药。

  卫穹苍始终安安静静,她想是因为发高烧的关系。

  他看着梁深云为他忙进忙出,看着她躺在他身边,终于忍不住将她拥入怀里,紧紧的,紧紧的,像要在怀抱留下她的印子,从此只有她适合那个位置。

  他们各怀心事,忘了去在意两人之间出奇的沉默,明明吃了药该比梁深云早入睡的卫穹苍却始终清醒,默默地看着她因为疲惫而渐渐熟睡的容颜。他忘了问上天给他多少时间看着她,若只有这是他能贪求的,那么就贪多一点吧。天亮前,他起身,拿了几件衣物和行李,动作很轻。

  在拿自己的东西时,他忍不住在每一处放有她物品的角落多看几眼。梳妆

  柜上摆了盆干燥花,是她惯用的S . M . Z .复方香气,还有她手作的几样小物,一起去士林夜市买的首饰盒,而首饰和化妆品、保养品全散布在桌上……她一向不怎么会收拾东西。

  他笑了笑,又看了床上熟睡的她一眼,多想再吻吻她,又怕吵醒她,只能遗憾作罢。

  他发现屋子里不知不觉已经如他当初所愿那般,处处有她的颜色、她的品味、她的喜好、她的影子,却无法不苦涩地想起,如果穹光一直都在,他真的会有机会吗?

  身体的烧还没退,他只好让司机提早上班,车子载着他驶进雨中。

  手表指针指向五点多,其实天该亮了,是大雨让夜盘旋,然而城市还是必须苏醒,送报生和清道夫困难地在雨中前进。

  他以前也送过报纸,姐果不是穹光坚持李家该给他最起码的补偿,让他能够出国念书,今天他也许就是那些冒着雨讨生活的人之一。而他做了什么报答这么帮他的亲兄弟?在他去当兵那两年,深云和穹光相恋,他根本无法阻止。那是他最痛苦的两年,他差点想为她逃兵、却拒绝深云的每一次恳亲,因为她若不是由穹光陪着,便是由李家的司机接送。当他退伍,深云和穹光早已是公认的一对佳偶,李奶奶巴为疼孙子、放下门第之见要培养深云成为穹光的贤内助。

  他完全没有立足之地,所有的不满与抗拒,只是让深云更加为难。

  他记得是相同的雨夜,深云要和穹光出国了、他疯狂地追着他们的车,直到深云央求司机停车,撑着伞朝他走来。

  他以为她回心转意了,她却把伞给他,对他说:“放过你自己吧,你一直都想成功的、不是吗?去外头闯闯,如果一个人太累,就到美国来找我们。”

  然后,他看着穹光撑着另一把伞走来,把她带走,而他独自站在大雨滂沱的街头,伞何时从手中滑落也不知道、脸上究竟是雨或是泪,他分不清。

  跌入地狱般的打击、一次就够了、他不要命似地往上爬,直到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未曾到过的高峰处。世人都说他冷酷无情、而当所有的感情只给一个人,失去唯一的寄托,也等于失去全部,怎能不变得无情?

  故事早该结束,他却执意重复一次轮迥,只是把心再辗得更碎、更彻底。痛到了极限,才懂得放自己一条生路。强摘的瓜不甜,放手是大智慧,君子该成人之美,他的爱情成就不了人间的花朵\注定是叛逆的过错。没有人天生有愚勇,宁可千夫所指,逆天而行、他咬紧牙、挣扎着,一错再错,直到遍体鳞伤,像头满身是血的困兽,最终只能认命地发出悲呜,孤独地倒卧在荆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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