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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在你出去玩的这段期间出状况,所以,干脆叫我跟着去你才能玩得尽兴?”我说得一点也不恼火,甚至有点同情他。

  他盯了我好久,不知道是不是被我问得很尴尬。

  “如果我说是,你去吗?”

  我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他连休闲娱乐的自由都没有。

  “你们要去哪里玩?”我这一问果真让他乐得两眼发亮。

  “新疆。”

  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

  “是冯君媛的意思。她一直很想经历一趟‘丝路之旅’。”他的口气已经很像导游了。“除了一圆她年少时代的梦想,她还想从中获得一些创作灵感。”他停下转了转眼珠子。“她写散文、你写新诗;如果她能找到灵感,你应该也可以吧?”

  “我找灵感不必身历其境,你不知道我所有的作品都是在想像中完成的吗?”我的伟大只有我自己知道。“地理空间有限,想像空间无限,我习惯靠想像过日子。”他忽然变得烦躁,神情激动。

  “你去是不去?!”

  我大吐了一口气。

  “去新疆要不要搭飞机?”我继续嗫嚅:“我不敢搭飞机啦!”

  安静片刻之后,他狂笑了好久。我怨不得他如此嘲笑我。

  “笑够了没?”

  他轻轻点头。

  “我答应跟你们去,一切手续你都替我办好,我什么也不管,只负责立遗嘱。”“立遗嘱?”他又要笑。“你?”

  他一定觉得最没必要立遗嘱的人是我。

  “我要回去了。”

  当晚,我就做了个坠机的恶梦。

  “救命啊!我不要死、不要死!”

  台北到香港,香港到北京,我的恐机症终于在北京飞乌鲁木齐的客机上发作了。“对不起!她作梦。”

  祁洛勋赶紧捂着我的嘴,对赶到座位前的空服员抱歉说道。

  “简瑗,”他放开手。“拜托你镇定点好不好!这已经是你第三次搭飞机了,前两次没事,这次也不会有事。请你安心地打盹休息,可以吗?”

  我抓住他一只手。“刚才空中小姐不是说飞机遇上乱流吗?”

  “飞机经常会遇到乱流的。”他给我一记白眼。

  “刚才机身摇晃得很厉害,你都没感觉吗?”

  “有呀。”

  “那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怕?”

  他懒得回答我。不久,我看到冯君平朝我们座位走来。

  “怎么啦?”他投给我一抹关爱的眼神。“还害怕吗?”

  我难为情地低下头。

  “洛勋,你要不要去坐我位置,跟我妹他们聊聊天?”

  “你想坐过来?”祁洛勋问他。

  “我好歹是个医生,多少能安定一下她紧张的情绪。”冯君平瞄了我一眼。我还没拒绝他,祁洛勋就说话了。

  “既然你离开了座位,那就顺便去上个厕所吧!我还是继续跟她坐,她的突发状况只有我能处理。”

  我朝冯兽医咧嘴一笑,于是他往后走去,一定是去上厕所了。

  “唉,我拿我立的遗嘱给你看好不好?”

  奇怪,我忽然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祁洛勋刚才不晓得在发什么呆,我一句话教他回过神。

  “你真立了遗嘱啊?”

  “嗯,你看不看?”

  “也好!”

  我从背包里拿出遗嘱给他。

  “这什么啊?”他看完我的遗嘱之后,大皱其眉。

  “怎么样,写得可好?”

  “太阳不告而别,地心引力拆除了我的骨头……”他念着第一句,眉头仍紧皱着。“就是我死了嘛!”我解释道。“坠机!”

  他对我苦笑一下,又继续念:“我在人间之外和另一把骨头得到了共同的地址。”他停下看我,于是我又解释说:“所谓另一把骨头指的就是你,共同的地址是指天堂。”他呻了我声,读出最后一句——“我们都不再有物质可以腐朽,然而我们却能在一个叫做永恒的地方,继续不成立的存在。”他跟着解读:“我们都化成了灰,可是依旧阴魂不散,在阴间还是亲戚?”“你真是天才!”

  “你皮真厚!”他睨我。“这种诗白痴都看得懂!”

  我从他手中抢下遗嘱。

  “有修养点好不好?”他还有话说。“敢拿给人家看,就该有雅量接受人家的批评。”“你去跟冯君平换位子!我想请他来‘批评’一下我的作品。”我狠瞪他。“做人该懂得藏拙。”他从我手中拿走遗嘱,随手一摺就丢回我背包里,然后拿出一副扑克牌。“我们来玩牌吧!”

  此行我们没有跟团,是采自助旅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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