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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她就要出发前往北京了。心情是依依不舍中带着些许期待。不舍的是家人和朋友,期待的是她即将在另一个空间里开始另一段新生活。

  又是一夜蒙蒙细雨,她又一次站在窗前凝望。

  她看见母亲即将被白被单覆盖的面容。在她研究所毕业后一个月,母亲还是躲不掉死神的纠缠。

  她看见文倩站在菩提树下,耳边萦绕着那一首歌——井旁边大门前面,有一棵菩提树,我曾在树荫底下,作过甜梦无数……

  她看见他撑着伞向她走来,在这样的雨夜里。

  透过那面满布雨丝的窗,她眼前重复着相同的影像——那一年相继离开她的至亲、至交和至爱——从清晰到逐渐模糊……

  “叩叩叩”,敲门的声音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

  “爸,您还没睡啊?”她开了房门,看见的是父亲慈祥的容颜。

  “我正打算休息了,你也早点睡,明天一早要搭飞机呢。”父亲关爱地提醒她。

  “嗯,我再收拾一点东西就睡。爸,晚安。”她给父亲一个拥抱。

  其实她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了,半个月前公司已经帮她用海运方式搬了家。所谓的搬家对她来说,就是打包了她大部分的书和衣服以及一些照片,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一个月前她在公司的安排下去了一趟北京,主要的目的就是去选择住所以及认识周围的环境。公寓里什么都有了,所以她不需要带太多东西。大部分被派任到北京的都是男同事,而且已婚的居多,几乎都是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去的,打包的箱子数量是她的好几倍,像她这样一个单身女子调到北京,在公司里是空前的案例。

  她是没什么可收拾的了,除了——

  她端起书桌上那一方砚台,轻轻地抚摸着那光滑细致的平面。这是在她考上研究所时,徐槙回赠给她的礼物,也是她三年来用来跟自己对话的凭借。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完全承受了,是否彻底醒悟了,但是彷佛在那一笔一画之间,她可以寻求心灵的暂时解脱。

  “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

  “你猜。”他把礼物藏在身后。

  “怎么猜,又没给提示。”

  “是可以用的东西。”

  “范围可不可以再缩小一点,譬如说形状、颜色、大小啦什么的。”

  “是方的、黑的,大小跟一本普通书本差不多。”

  “字典。”

  “不对,又不是小学毕业。”

  “那——记事本。”

  “不对。”

  “那是——哎呀,不猜了啦,是什么,你快告诉我嘛。”

  “亲我一下,就把礼物给你。”

  “你就爱勒索我,偏不亲。不给就不给。”她转身背对着他,故意不理。

  “好、好、好,给你就是了。”他拿她没办法,还是好声好气地把礼物给了她。

  “是砚台?”她打开包装后,用手摸了又摸。“哇——这是很好的砚耶,你买的?”她兴奋地看着他。

  “好眼光,这是上好的端砚,不过不是我买的,那是我得到第一个书法比赛的大奖时,我爸送给我的,这砚他用了将近二十年了。”他详细叙述这方砚的来历。

  “这么说它是你的喽?而且是很具纪念价值的。”

  “所以才把它送给你。”

  “不,所以我不能收。”

  “为什么?”

  “因为它太珍贵了,你怎么舍得送给我?”

  “有什么舍不得的,反正送给你,它也还是我的。”他促狭地说着,一副打好如意算盘的得意模样。

  最后她当然还是收下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砚放进硬纸盒里,用细绳仔细捆好,再放进背包里去。这是她明天要随身带上飞机唯一的贵重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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