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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哥,世上夫妻这么多,有多少对是一辈子相爱的?相爱的又有多少对可以白首偕老?像妈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她对爸爸只有等待,到她不用等待时,爸也走了,像这样你不心疼吗?”

  “妈的命是比较不好啦!爸的死是机率问题,出海打鱼的人风险确实比较大没错,但是做哪一行没有风险呢?像我这样,开杂货店当老板,看起来是没什么危险,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现在社会这么乱,说不定哪天我出了门也回不来了,很多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呸呸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是打个比方而已,别这么迷信。我们家吃鱼从不翻鱼身,爸还不是死了。”

  哥说得没错,我无言以对。

  “你看,有的人常常在坐飞机,一辈子也没事,有人第一次坐就去见老祖宗了,一切都是命。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想结婚哦?笑死人了,你这叫做什么,因噎废食对不对?其实很简单嘛!你挑男朋友时尽量挑他从事的行业比较没有生命危险的,像船员、飞行员、警察这种高危险行业的不要考虑就好了嘛!”哥说得好正经,他顿了一下又问:

  “妈说你昨夜在房里哭得好凄惨,是在哭什么?”

  “我作梦了。”

  “梦到什么啦?哭成那样?”

  “忘记了。”

  其实我梦见妈得知爸死讯后的那一幕,我替妈哭个死去活来。爸刚过世时我常作这种梦,近来也是,常这样在半夜哭醒。

  “你哟,有的没的书和电影看太多了,才会变得这么神经啦!读国中的时候就开始有这种毛病,到现在还这样。”哥责备我,口气却是心疼不已。“你知不知道,你半夜这一哭,妈有多担心,她以为你受了什么委屈,又不敢问你。你已经是大人,都可以嫁人了,别这么不懂事。”

  “作梦嘛!我哪有什么办法。”

  “睡觉就好了啦!作什么梦嘛!该烦恼的不烦恼,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宗佑——”嫂子在屋里喊我哥,哥进去了,留我一人独自沉思。

  好一阵子我和高捷思没有交集。他不再找我吃饭,不再给我电话,可能已经受不了我的歇斯底里、不可理喻。他怕自己也跟着我崩溃。

  这天下了班,我又到超市里买菜,准备自己做晚餐,现在我家有锅有铲也有调味料。

  我挑了一颗生菜、一块梅花肉。回家把肉腌一腌再煎一煎,然后炒个蚝油生菜就nice nice了。对了,再买个杯汤就更完美了,海鲜浓汤,好喝。

  站在我旁边这名秀发披肩、举止优雅的女子可能在画廊工作,她喜欢柔缓的古典音乐和精致的现代艺术品,她不必配戴首饰就很吸引人了,像现在这样,钻石配不上她。

  不远处美发用品区另有一位美女,和我身旁这位是截然不同的典型。曲线优美的卷发蓬松地堆在肩上,她正在阅读慕丝罐上的说明。指甲是修过的,涂着桔梗花瓣的蔻丹,自然的粉底,玫瑰色的唇膏,她应该是个浪漫的女人。穿了件浅紫色的绉纱洋装,也许爱喝薰衣草茶。

  一个长得很一般的女人在餐具架上挑着透明杯子。今晚她的情人要花她家喝红酒,她等下会去做头发。

  男女很难平等。非假日在超市购物的绝大部分是女性。

  排队结帐时,一个男声在我背后响起。“小姐,这些跟那些一起结。”

  高捷思!我赶紧回头,他把一罐芥末酱和一瓶生鱼专用酱油跟我的东西搁在一块儿。

  “嗨,是我。”他回应我的诧异,我回神时他已付了帐,牵着我走出超市。

  “我刚才在超市里没有看见你。”我的音量听起来像自言自语。

  “小心,匪谍就在你身边。”他学了句相声,接着又补了一句:“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你当然看不见我了。”

  “干嘛跟在我后面。”

  “你一直吸引着我,我逃不开。”

  这句话提醒了我,我这才发现走错了方向,回我家不该走这边,这么走只通他家,死路一条。

  “你把你的东西拿出来,袋子给我,我要回家。”我站定,跟他分起“财产”,收银员没把我们的东西分开装袋。

  “你都跟我走到这里了还回头干嘛!我帮你料理晚餐不好吗?”

  “谁跟你走啦?是你自己冒冒失失闯了出来,害我分了神,才会糊里糊涂地跟到这里。”我定在原地。如果他不还我东西,顶多我再回一趟超市去买就是了。

  “那表示我对你也有吸引力,你逃不开。”

  我又想起来一件事了,刚才是他付的帐,所以所有袋子里的东西全是他的,我只浪费了时间,没有浪费钱。思及此,我当下决定回头再去超市,一转身就被他牢牢揪住。

  “都走到这里了,现在回头不嫌太晚?”他像抓住我的把柄似的,语带恐吓。

  “走啦!等一下有好吃的东西。”威胁外加利诱,他已牵动我的脚步。我竟忍住尖叫跟他回了家。

  我要泄愤。用力坐上他的义大利进口沙发,能坐坏那价值不菲的东西最好。

  胡乱按着电视遥控器,按坏最好。

  我进浴室,上完厕所后连冲了三次马桶。浪费水资源很不应该,可我忍不住。

  我瞄到了。哼!他凭什么买这种牌子的沐浴精?又没失恋。

  “你拉肚子啊?”我一出浴室他便如是问,估计是听见冲马桶的水声了。

  “你才呕吐哩!”

  “要不要过来帮忙?”他穿着围裙在流理台边忙碌拾掇着,回头不经意地问我。

  “不要。”

  他做他的菜,我看我的电视。

  “醒醒吧!睡美人。”他的唇在我脸上一阵挤压亲醒了我。偷袭!

  屋里香味四溢,我忘了骂他。

  “去洗手。”他把我从沙发上拉起。

  “我这生菜是要用蚝油炒的,你怎么炒蒜茸呢?”一上桌我就指正他的错误。

  “炒蒜茸也很好吃呀!对不起,我的蚝油用完了还没补货,你又没告诉我想吃蚝油生菜。”他两手肘支在桌上,像在等我验收每道菜。

  梅花肉切得够薄,看起来煎得很嫩,色泽也美。原来他买芥末和生鱼酱是要沾这盘章鱼薄片用的。

  我先夹了片章鱼,沾了调料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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