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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又是一个几乎称得上愉快的陶家晚间聚会。

  陶家二老坐在主沙发上,陆医师和魏丝丝分踞另两张单人沙发,魏海伦则坐在小沙发凳上,人手一杯花果茶或咖啡,很轻松地交谈,很悠闲地啜饮。

  唯一不轻松不悠闲的大概只有端了杯咖啡倚立在窗边的陶健方。他凭窗远眺大门,显得心神不宁又有些气愤。看看自己的手表,将近十点半整。

  大概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他的心神不宁肇因于唐依娜——他的妻子的夜不归营。

  或者他也不是真的担心,只是生气她似乎对他说谎。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下班前,她就笑开了一张迷人的小脸,告诉他下班时请老纪不用接送她,原因是她之前的助理刘蒂蒂因事上台北来,她想尽尽地主之谊,请刘蒂蒂吃一顿饭。

  这原也无可厚非,即使是个瞎子,都能在办公室里感受到她们仿如姐妹的深厚情谊,刘蒂蒂的离职南嫁,令依娜嗒然若失。这种种情况,健方不是没有看在眼里,所以刘蒂蒂这次北上,健方也莫名的替依娜感觉高兴。

  但怪异的事情发生在一小时之前,约莫九点半的时候,健方从依娜忘记带出去的手机语音信箱里收到一个讯息。那个讯息是刘蒂蒂发出来的,她说原订三天后上台北的决定可能必须延期,她说她深感抱歉并等日期确定再跟她联系,她还说她现在想起要上台北的心情竟比初恋的感觉还兴奋!

  刘蒂蒂的语气的确很逗趣,可是,这通语音留言意味着什么?唐依娜说谎!

  更重要的,她为什么说谎?

  对,他同意自己最近相当的漠视她,而且是蓄意的。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魏丝丝的出现。

  丝丝的死里复生,对他造成的震撼太大了,效应也相对的产生。四年里,丝丝私底下承受了那么多的灾难和苦痛,包括那么多次的手术,包括半边颜面已成伤残的残酷事实。再瞧瞧他这个四年多来一直自诩深爱她且念念不忘她的未婚夫究竟为她做了什么?他甚至连她正身受痛苦都毫不知情。他了解这是丝丝对他的体贴,对他的柔情善意,但这期间他却另订一次婚,也真的结了婚,这正是他对丝丝深感愧疚的原因,也是他冷淡自己妻子的原因。

  他真的讶异自己对依娜的着迷已经到了必须掩饰的程度。他根本无法否认自从部落回来之后,他对她的看法已经有许许多多的改观。从她天真的情怀到烂漫的举止,从她明亮的笑容到隐隐的忧伤……她可以是为族人设想过度的原住民公主,也可以是狂野的穿梭于山林间的风的精灵,她是可以和父亲深刻交谈的好女儿,也可以是一颗沉静、充满内蕴、默默折射光华的小小琉璃珠……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够那么的迷惑他!

  回到都市,他发觉他的迷惑更深了!一些以前他认定为她的“矛盾”特质的,现在都变得较为有迹可循。例如她西班牙女郎那类的热情造型能够那么成功,大概真的得归功于她原住民的热情血统。至于那位呆板老成的唐秘书,就真的是一种刻意的伪装。

  好比之前几次他勉强要求她参与他们陶家的晚间聚会,当她发觉自己和所有客人格格不入时,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能在客厅里找到一个较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或坐或站的,将自己几乎不被察觉的融成背景。

  虽然他还没有真的弄懂为何一有机会她就急于伪装,但却开始有些了解,那样的伪装似乎能给她较多的安全感。

  就像他,原本已经逐渐对依娜敞开心怀,打算承认他对她不仅只有欲望,还有欣赏,甚至——爱。可是丝丝突然生还回来,他便不得不本能的开始伪装,假装他和依娜之间并没有太多共同的地方,假装他们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情感……他唯恐对自己妻子的过份关注与柔情会伤害了丝丝那受尽苦难与磨折的感情,所以他选择对依娜冷淡来平衡自己对丝丝的愧疚感。

  但健方其实很清楚依娜经常将困惑的眼神驻留在他的身上,那里头有着太多的不解与忧伤。在经历了他大半个月的蓄意忽略之后,她也变得不再看他,但这次她却忘了掩饰自己脸上的萧索与忧伤。

  他以他自以为是的奇特方式在彰显对丝丝的公平,可是对依娜却又明显的不公平。健方看的出来依娜十分的不快乐,甚至又渐渐缩回之前几年她替自己创造出来的那个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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