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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她误以为陶健方睡着了,所以首次在他面前率性地放任自己的眼泪泄洪。

  可是陶健方清醒着,而她的泪,令他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意志之战。一方面,他野蛮地说服自己,他没有对不起她,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因为“交易”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共识。另一方面,他其实知道自己已经伤害了她,不论肉体,或灵魂。

  而且他试问自己,假使她对他所表现的漠不在乎是一种在乎呢?假使她的投机是为了不得不且不欲人知的原因呢?

  他畏缩了一下,感觉自己根本无从了解她的所思所想。于是,他只能故做无意识地拥紧哭泣的她,然后将无意间偏向她的心,推得离她更远!
  依娜和陶健方回到台北,已是翌日的夜。

  她很诧异他的未婚妻何旖旎没有来接机,取代的是何旖旎的两位美女挚友,她记得她们一个叫钟珍,一个是柏常茵。

  依娜很难想象何旖旎和她们之间是怎样的一种互信?她十分惊讶她们能对朋友的未婚夫表现出那么由衷的友谊,更讶异何旖旎对陶健方那么的放心!

  走向入境室前,她明明带着醋意,却面无表情地嘲弄他道:“她们代表的好像是你受欢迎的程度。”

  陶健方只睨了她一眼。“不要让我误以为你在嫉妒。”

  “情妇连自欺的情绪都不应该有,更何况嫉妒,更何况,是一个已经惨遭GetOut的情妇。”

  “天!你的样子真冰冷。”

  这已是他最近第二度数落她的冰冷与缺乏温度,而既然他老嫌她冷,那么她又有什么办法单方面的去维持爱的温度?

  “我有温暖的理由吗?”她叛逆地挑起眉,但眼底突然激升的水意,迫她很快地低垂眉睫。“我想,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还是往另一边走吧!”她朝他很做作的哈腰鞠躬,却半点都不做作的对他说出肺腑之言。“反正人生不论输了什么或赢了什么,还是免不了终须一别!”她低喃,掉转身,就这么走往出口的另一个方向。

  原以为,她和陶健方到这里就算“交易”取消,套句流行的术语,他们玩完了。可是连她也没想到,就在陶健方婚礼的前三天,一件跌破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那一天,是她从机场和大陶分道扬镳,并趁陶健方尚未回到公司之前,抵达办公室递出辞呈之后的第三天。

  辞呈批准前,她还有一个礼拜的特别假可以休完,所以她决定回到她的母族部落,说是疗伤止痛也无妨,说是休息过后,寻找再出发的力量也可以。总而言之,她回到她大隐于山林的故乡,陪伴身为头目却对部族的失落一直感到无能为力的Dama(原住民语:父亲)过了几日隽永而忙里偷闲的日子。

  每件事情的发生都有脉络可寻(或者该称之为导火线),这件事也不例外。

  那一天的大白天,依娜的堂妹答娜的未婚夫耶达到家里来了几次,吵闹着说已经有好几天找不到未婚妻。

  依娜要求他冷静,要求他稍安勿躁地劝了好几次,可是那夜耶达喝了点酒,借酒装疯的当着头目(指依娜父亲)的面,数落答娜的不是。他痛骂她贱人,让他带绿帽子,他还指名道姓,说答娜的姘夫是部落下去那个小镇里住着的某个瞎子,姓叶,是答娜的雇主。

  依娜的父亲似乎听说过这个姓叶的,他低声告诉她,这个瞎子全名“叶腾”,是个无所事事,每天黄昏都会在山坡上吹口琴的家伙。听说,他的吉他和钢琴也弹得不错,歌声清亮的几可媲美他们原住民。

  到了夜里的七、八点,族人还是遍寻不着答娜,耶达不听族人的劝,怒气冲冲地抓起棍棒便往小镇冲去,依娜机灵,紧跟在后。

  “我去劝劝他。”依娜朝自己的父亲丢下一句话。

  沿路,她和耶达讲理,可是他完全听不进去。依娜算相当了解自己堂妹的个性,也许因为还年轻,她总是有点显预和不满现况,更糟的是年纪轻轻她的父母便逼她和耶达订婚。她私底下告诉过依娜好几次,她不爱耶达,她嫌耶达不够英俊又暴躁易怒。

  依娜认为答娜不至于真有那个胆敢背着家人或未婚夫和外人乱来,但答娜数落耶达的缺点倒真数落对了,他真是够浮躁,够火爆。

  才来到一幢离小镇还有点远,却路灯通明、雅致扶疏的绿色小屋前,他连门铃也没按的径往里面闯,怪的是,这个名篇“绿屋”的屋子的屋主大概没有随手关门的好习惯,耶达不但冲进大门里,连一间应该是主卧室的门也应声就开。

  看见床上一对正相拥而憩的男女,也不分清红皂白,耶达高吼了一声,抡起棍子便想棒打鸳鸯。幸好依娜机警,及时揪牢木棍的后端。

  她叱喝道:“耶达,你冷静一点。”

  “不要阻止我!”耶达疯狂地使力,狠狠地咒骂。“我要痛揍答娜这贱女人一顿。”

  床上的男人很自然地护住女人,但一阵摸索之后,台灯才被扭亮!室内才算通明。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屋里撒野?”是个颇字正腔圆的男声。

  依娜终于看清“叶腾”,这个留长发的瞎眼男人真是英俊的惊人,他甚至比陶健方还俊(其实这两个男人很难放在一起比较,若说他们要有什么相似之处,那只有两个字足以形容:矛盾。是的,矛盾。陶健方外表温雅,却矛盾的拥有犀利的领袖气质,叶腾外表狂野,却矛盾的带着内敛的遁世气质——唉!早决定回部落之后不再去想起陶健方,怎么鬼迷心窍了般地拿他和别个男人比较起来了呢!),从他的口音,一听就晓得他不是本地人。

  他和耶达有来有往的对话了好一阵子,耶达的火气又冒了起来,再度使力要挥出棍棒,就在依娜快抓不住棍端时,那个一直闷在被单里的女人开口了,一听声音,依娜就松了口气,知道她绝不是答娜,更看清楚那个长发垂肩,一直澄清自己不是答娜而是何旖旎的女人——天啊!何旖旎?真的是何旖旎?在叶腾“床上”的女人是何旖旎?陶健方一直在大肆吹嘘的纯洁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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