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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而她也马上推翻了给人慧黠的感觉,纤秀的脸上挂着今天第N次的错愕与呆滞。“我们……回……我们的房间?”她回过神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跳起来声明:“不,你答应过的,没有双方的意愿,我们不同房。”

  观看水仙的反应之后,恶作剧得逞的一方面让庄颐觉得有趣,但她排斥并对他避之犹恐不及的样子又令他有气。“别吓破胆了,亲爱的邻人,我的意思是回我们各自的房间。”他声音轻柔,但表情又冷又硬。

  水仙重重的叹口气,眼里盛满挫折。她肯定了像庄颐这样阴晴不定、忽冷忽热的男人,委实难以相处,但为了彼此日后的和平,她不得不主动朝他伸出一只友谊的手。“让我推你回房间去,好吗?”她垂下眼脸,问得很谦卑。

  他缄默了良久才点头──“高尚”的点头。

  之后两人归于静默,只有轮椅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做陪衬。僵持的空气持续到他的房门口时,轮椅停止滑动,但他却背着她突兀的开口了。“黎水仙,我不认为我们的‘和平’会成功!”

  “为什么?”她问。虽然她抱持的也是这种消极想法。

  他又沉默了半晌才牛头不对马嘴的答腔。“我记得你们的圣经上好像有这么两个句子:‘爱你的邻人’和‘爱你的敌人’,对不对?”

  “对!可是那又怎样?”

  “那么你应该想通我们无法和平的原因了!因为我们既是彼此的敌人、又是彼此的邻人,最重要的──我们似乎很难彼此相爱!”他说的相当冷酷,但语气中有抹难掩的哀伤,那像是──一种绝望?或者遗憾?

  水仙几乎要为之语塞了,她无从理解他怎会对她的上帝与圣经如此清楚?而他的语气,教她不知该往好处或坏处想?他像是渴望爱,又像是急于把爱撇出他的生命之外!

  水仙立在他身后瞪着他漂亮的后脑勺半晌,才用连自己都甚觉惊讶的安慰语气说道:“你说的都是不争的事实,但至少──我们可以努力。”

  “我们可以努力什么?”庄颐还是没有回头,他僵硬的肩线告诉水仙,他正期待着她的答案。

  努力学习互爱。水仙原想这么说的,只是这样的说法实在太过露骨且容易招致误解,庄颐对她的看法有许多已超乎寻常,她可不想再落他口实。

  “努力学习争取我们之间的和平。”这是这晚(他们的新婚之夜)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她走进房间并合上门。

  听到她进入房间并关上房门的声响,庄颐才放松整个肩背瘫向轮椅。

  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够累人了,何况他还真被他的新婚妻子摒弃在房门外,奇异的是他并没有任何不快,只是对这样的新婚之夜有些难以言喻的嗒然若失。

  对黎水仙,庄颐觉得自己已经冒险太多,除了这桩婚姻,他愚蠢的又几乎投注了一些他不想投注的,更严重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停不停得下来?

  黎水仙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超乎他想象的不可思议!认识她以来,她总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操纵着他的思绪并要求他许多。老天!今晚她要的是“和平”,婚姻的“和平”!

  而他竟真应允了她!

  可能这正是被迫成型婚姻最良好的安排了,“和平”不也是一种谨慎和自我利益的相互合作,而这更不是女人第一次试着说服一个男人做和她们福祉相关的事。

  “和平”,他真的喜欢这种字眼。那让他已然体会了这桩婚姻的另一个好处,他相信至少在他的弟弟庄琛找到另一桩好姻缘,而黎水仙由雾庄被clean out之前,他在雾庄深居简出的生活应该不至于像以往般的沉闷单调,因为黎水仙已经向他证明──不论外表或内在,她都不是个单调沉闷的女人。

  就算是奇迹,偶尔也难免有些老套──而“伤心人别有怀抱”这类旧瓶新装的爱情故事,如今是即将跌破众人眼镜的在庄琛和骆婷婷这两个伤心人之间上演。即使是两人还无来电的感觉,但触电的基础条件已经构成。

  事情该由这天下午庄琛从自己大哥和自己心爱女人的婚礼会场冲出的那一刻说起──他撞到并差点撞倒正因迟到急匆匆想跨入教堂的骆婷婷。

  他扶住她,在看清眼前这个穿着颇正式的漂亮女人是和他有点熟又不算太熟──他们只在“落霞栖”的女主人玫瑰所办的聚会中一起吃过几次饭──的骆婷婷时,他又一句道歉也没有的一把推开她,然后跌跌撞撞的朝马路另一头横冲直撞而去。

  当时骆婷婷并没有怪罪他的礼貌不足,她原本还想追上前去,因为庄琛眼中深沉的悲哀与绝望,让她依稀彷佛又看见了两年前坠入“爱人结婚了,另一半不是我”那种沉痛深渊的自己。可是她没有实践自己的想法,因为她已经答应了水仙,一定会莅临她的婚礼。

  这个晚间吃完喜酒宴席后,婷婷恭喜了一整个婚宴过程中表情都极为僵化的新郎新娘,并告辞了哥哥哲风、嫂子百合与云峰、玫瑰两对夫妻之后,她信手开着她的红色雪佛兰,漫无目的的朝霓虹闪烁的中台湾街边驰去。

  这是她的好习惯了,每参加一次人们的婚礼,她就会嗒然若失一次,这或许是酸葡萄心理作崇,年近二十六、七,感情仍没个归依,心理难免失衡。

  而这夜,失衡的感觉更严重了,就躺在她汽车座椅另一侧的那束新娘捧花,那束由水仙手中莫名其妙掉入她怀中的新娘捧花,是她难以平衡的最大因素。

  她没有忘记张意霞在她接到捧花之后,所说的那段充满预言性质的话,但她没有忘记的原因正是因为感觉无稽,一束无心拾来的新娘捧花,真的能预言另段姻缘的成真吗?

  哦!如果她还是早几年那个对婚姻与爱情充满憧憬的女孩,她或许会相信并开始期待,可是她现在只想象丢掉一把汤手山芋般的丢掉这束花,因为她不接受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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