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季莹 > 雾庄水仙 >
十九


  或许她是该庆幸的,至少这桩可笑的婚姻,是形成在一些有利于她的条件下,等庄琛觅得庄颐中意的弟媳妇时,也就是她解脱之日的到来。

  这样的想法,让她踏出告别她单身套房的第一个举步,不再那么艰难。

  很快的,她被姐妹们簇拥上了礼车,在飞驰而过的街景中,她理智的沉淀上涌的泪水,努力的放松紧绷的神经。

  终于,教堂到了,婚礼的一刻也到来。

  姐妹们扶着她下礼车,走上教堂台阶。她只掠了这间有着斜角屋顶、着乳白胶漆净洁教堂一眼,就看见等在教堂入口处的父亲──黎昆。

  他穿着一身她从没看过的浅灰色礼服,神情显得肃穆严谨。他的脸庞绷紧,像是他根本就不习惯眼前的任务,但他仍给了她一个温馨鼓励的笑容。

  在门厅处,一对穿着可爱小礼服的花童,拉起了她礼服悬垂的衣裙,钢琴开始弹奏起结婚进行曲。突然间,她发觉自己已被父亲轻轻挽起,开始走上铺着红毯的通道。红毯另一端,牧师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隐讳男子正等在礼坛处。

  每踏出一步,她都有转身逃走的冲动,坐在观礼席的群众景象,一排排的在她沉重的步履中模糊的掠过,她感觉自己的茫然愈来愈严重。

  然而未来的日子里,或许只有两件事是值得她记忆的:那是浮漾在教堂里淡淡的水仙花香,以及她和庄颐视线终于隔着头纱相遇时,怹俊逸脸上的表情。

  她永远不可能忘掉那个表情。闪耀在他眼里的情感是矛盾的。

  得意?或许是的,但除此之外另有其它,某种她无以名之的情绪在啃啮他的得意,削弱了他复仇之剑的锋芒。或许是一丝丝他对她所做所为的罪恶感?也或许是他突然的怀疑起,这桩婚约不会像谈妥的那么容易?她无法参透他的思维,只知道他已肯定不再回头的,要在法律及教堂之前确立他们的婚姻。

  父亲将她带到礼坛处交给庄颐,之后坐回观礼席。

  水仙终于注意到坐在轮椅上的庄颐,穿着一套藏青色的西式礼服,他水丝的领带和雪白耀眼的衬衫,衬托出他光亮的黑发。这身装束也使得他高出于轮椅背许多的肩膀显得份外宽阔,他藏在藏青色裤管下的腿,也因为少了一条覆盖的毯子,而在轮椅上毕露出了线条修长完整的腿型。他脸部的表情依旧苍白嘲弄,眸里的犀利则逼令人不得不垂眼脸。

  有点年迈的牧师开始了仪式,这时她似乎才找到力量抬起眼睛。念完誓词后,牧师转向新郎新娘,用颤动却宏亮的声音问道:“庄颐,以上帝之名,你愿意娶黎水仙为你合法的妻子吗?”

  庄颐挑兴的抬起下巴,以沉着自信的声音回答:“我愿意。”

  牧师点点头,转向水仙,问着同样的问句。

  这一刻,水仙感觉自己的心跳几乎快止息了,只要答出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她姻缘的宿命便被注定了,而她的命运也同时被锁死了!那或许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但在教堂及上帝面前,说出非真心真意的话,似乎是一种亵渎。

  她犹疑的看向庄颐。他坐在轮椅上的身形静寂的如同石像,只有他的眼光,是一种叫人感应到痛的嘲笑与烧灼。而那令她无力抗拒。

  “我……愿意!”水仙颤抖的低语,她抖到几乎站不稳脚。

  而就牧师准备开口要求他们彼此交换结婚戒指时,教堂的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和教堂内肃穆气氛完全不搭调的碰撞巨响,每个人自然而然就面向响声的来源。

  原来是有婚礼破坏者出现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庄颐那被哥哥横刀夺爱而饱受失恋之苦,濒临崩溃的弟弟──庄琛。

  他穿着拉里邋遢,还留了一脸的胡碴与隔夜宿醉的痕迹,他跌跌撞撞的直冲向礼坛,首当其冲受到炮轰的是老牧师。只见庄琛跳着脚的隔个坛桌指着老牧师叫骂道:“你这个老糊涂,主持这个劳什子的恶魔婚礼──你究竟知不知道新娘心中根本是千百万个不愿意!”

  教堂扬起一阵惊呼与窃窃私语声,随后在老牧师的一举手之下恢复静寂。

  牧师为突来的指责错愕,但他毕竟是个练达的老牧师,他走过漫长的人生道路,见过各式各样的状况与问题,他老神在在的对庄琛讲理:“年轻人,观礼群众听见了,你应该也听见了,我们都能证明新娘是心甘情愿说出誓言,而不是被胁迫。”

  “她是被迫的,不信你问他!”他指向坐在轮椅上的庄颐,用的不再是弟弟对哥哥的尊敬眼神,而是仇敌的眼神。

  “新郎,你怎么说?”对在婚礼上当仲裁,老牧师似乎也有些无奈。

  而庄颐,不知是早有预料这一幕,或者根本不在乎这一幕,他和庄琛先是互瞪着彼此,进行着一场无言的决斗,待牧师又一次复述了他的问题,庄颐才一脸不耐的开口:“牧师,麻烦你继续仪式。如果仍有人想质询这桩婚姻的合法性,你无妨再让新娘自己做一次更坚定的立誓。”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