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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那些画竹谈竹的时刻,那些为“海意坊”而努力的时刻,甚至那些含情抑受、销魂蚀骨的时刻,实在令水翎无法轻易放弃鸿飞这么个年轻又淳良的生命,实在令水翎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挚爱的人就此撒手人寰。

  于是水翎暂且地关了鸿飞和她好不容易建立起名声的_“海意坊”,有时她镇日守在床边,假装鸿飞还有知觉般的对他喃喃私语;有时便到处寻访医术高超的大夫,可惜海宁就那么丁点儿大,医术好的人是屈指可数,在求助无方时,她只好央人以快船快马回京城,暗中向她的阿玛靖王以及深谙医理的姐姐纤月求助,唯因路道真是迢远,水翎只能磋叹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样近半个月折腾下来,水翎来海宁好不容易稍稍养出来的丰腆,一下子又全给消蚀光了。她的心绪、她的喜悲,全随着鸿飞病况的好坏而高低起伏,而辗转翻搅。

  这日,鸿飞的状况又很不好,他忽而高热、忽而恶寒,有时还口溢鲜血,水翎在他床畔守着,泪水不觉淌着。她心疼好端端一个人,一夕间竞被病痛折磨的形销骨立;她心怨自己无能,努力了半月余,仍求不到一个能救的大夫;她心恨巴锴的猖狂,害得他们夫妻俩随时可能生离死别,阴阳两隔。

  强忍着悲痛,霜若上街订制寿衣,准备为兄长备丧;田氏自己虽哀痛逾恒,但见媳妇已无日无夜的守着鸿飞许多时候,便强拗着她去合合眼,歇息歇息。

  水翎怎么合得上眼?怎能歇息?她走向天刚破晓的屋外,坐在石凳上看着园里的一花一草一木,想着鸿飞苟延残喘的身子,想着将来没有鸿飞的日子,想着生命的脆弱,想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与束手无策,想着想着,她不禁悲从中来,不觉又眼润了起采。

  可这时,就在那片花墙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极宏亮的吟唱声:

  白首一轻轻,天涯又海涯

  风霜铜铢裒,辄幻炒莲花!  

  水翎听分明了这是一首经喝,她赶忙擦掉眼泪,探头往外望,只看见一个手拄杖子,衣衫槛楼,却笑嘻嘻的和尚边走边伊伊呀呀的唱着。

  和尚也探见水翎那分明哭过的脸庞,他又接着唱道:

  有情来下种,无情花即生,无情又无种,心地亦无生。水翎听着,也楞楞的看着和尚,突然有些顿悟!但她所悟的并非什么神妙的禅机,而是她悟出了眼前这个面容嘻霭的和尚,正是霜若口中的疯和尚,也正是成就了鸿飞和她这段姻缘的和尚。

  水翎当下心悬一念,飞快穿出花墙,来到和尚面前,噗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的喃喃:“师父救命!师父救命!”

  和尚依旧笑嘻嘻的。“人各有命,施主要我救谁的命?我又能救谁的命?”

  “人虽各有命,可你已救过他一次,定能再救他第二次!”水翎一次又一次的磕头。

  “施主,请起!请起!”和尚拉起水翎,问道:“施主是指尹鸿飞?”

  “是!正是!”

  “‘风幡心动,一状领过,只知无口,不觉话堕。’施主,这人世问的万事万物都是有因缘才产生的,我替尹家指点过一次迷津,是因为尹鸿飞仍命不该绝,可是这次……”

  “莫非这次……鸿飞注定在劫难逃?”水翎心惊胆跳听着,仍不愿置信的跪坐回地。“不,我不相信,他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怎么能……”她又开始哽咽。

  “施主,生命的可贵,在于舍弃、在于奉献,也就是我佛的‘布施波罗蜜多’对生命的贪爱与执着,是众生轮回生死,不得解脱的真正缘由!”和尚边给予启示,又边抓耳挠腮的笑着。

  水翎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号陶而哭。

  “师父,‘蜉螺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孵蚬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蜂螺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师父,水翎只是一个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没有解脱的凡夫俗子,我无法不贪爱、不执着,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鸿飞就这么……死去!师父!水翎跪您,求您指点迷律,救救鸿飞,水翎给您磕头——给您磕头?”水翎猛磕着头,不要命似的猛磕着头。嫁狗随狗吠,嫁鸡随鸡啼。失去了鸿飞,她真不知道生命中该有什么指望,于是乎,她只能虚心强求,只能猛磕着头,磕到皮破血流。

  这时,霜若正巧打前檐穿进后廊,瞧见这光景,她惊喊一声飞奔过来,急忙想牵起水翎,却为水翎所拒。

  “二格格,你这是做什么呢?”霜若慌慌的问。

  水翎不语,只是不澡断的磕着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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